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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你好惡毒!」程傑閉上眼睛,這話令他想起雪兒。

  海倫仍然躺在地毯上:「淑女是不懂得怎麼應付浪子的,別誤了人家一生幸福。」

  程傑默然。

  海倫爬起來,把大衣的雙袖一甩,裡面原來一絲不掛,她知道程傑心事重重,輕輕地吻他的臉頰:「別想得太多,我們見一天過一天吧,我盡可能幫你。」

  程傑張眼,看見她蛇一般的肉體:「海倫,珍惜自己」…

  「愛我真正想愛的人,不就是珍惜了自己了嗎?別以為我向所有男人都如此屈膝遷就。」海倫小心避過他受傷的左手,像蛇一般纏在他身上:「我是真實的,而你心目中的她,只是個幻影。」

  程傑心裡有時也有這個感覺,他和雪兒,從來沒在正常的環境下一起生活過,但雪兒不是個幻影,煩擾他的是什麼呢?他一時想不出來。

  「也許,」耳邊傳來海倫輕柔的聲音:「你才是她心目中的幻影。真正的你,她認識多少?」

  程傑不想再觸及這問題,用右肘支起身體,把海倫拉到睡房去。

  一連數周他們都同住同吃同睡,海倫寸步不離他,伺候他,他的臂亦漸漸痊癒了。

  一個晚上,海倫對程傑說:「我要出去一陣。」

  「你到哪兒去?」程傑這數周習慣了有她在身旁,突然發覺自己不習慣她出去:「我陪你。」海倫搖搖頭:「我不能告訴你,你也不能陪我。」

  「你什麼時候回來?」程傑問。

  「我不知道。」海倫聳聳肩。

  程傑不禁焦慮起來:「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這麼三更半夜的說走便走,我會再見到你嗎?」

  「程傑,問題是:我會再見到你嗎?」海倫肩上掛著皮包,插在大衣口袋的雙手無奈的向上揚揚,像個被逼離家的少婦。

  「什麼意思?又惱我了?」程傑莫名其妙。

  海倫欲語還休,苦笑著:「今天是什麼日子?二月十一日了,離你和你的女朋友情人節之約只有三天,我不能、也忍受不了,某一天起來不見了你。程傑,你是聰明人,你懂得溜走,那麼,我寧願我先走。」

  程傑把她的雙手從大衣口袋抽出來,圈在自己身上:「海倫,這幾星期,是我難忘的日子。」

  海倫雙手探進他的毛衣裡面,十指緊緊地挾著他的肌膚,頭枕在他的胸膛上,淚珠簌簌而下:「啊,我夫!」程傑豎著耳朵聽:「你說什麼?」海倫揩了淚:「你聽得見便聽得見。聽不見就算了。」

  「讓我送你下去。」程傑想抓住她放開了的手,但抓了個空。海倫一邊搖著雙掌,一邊向後退:「不用送,我自己走。」

  電梯門一關,海倫不見了,程傑惆悵地倚在門框,站了良久良久。

  回到客廳坐了半天,想起希素一直沒跟他聯絡,大概事情辦好了。雪兒亦應在放年假了,他知道屋子裡面的電話不能打,抓了一把角子,跑到街上的電話亭,雪兒不曉得在家守在電話旁多久了。

  如他所料,電話才響了一下,便傳來雪兒清脆的聲音。「雪兒,是我,收到飛機票和酒店訂單沒有?」

  雪兒道:「收到很久了。」程傑道:「好,你到時起程,我在巴黎會你,我不能回港,總之你等我。」雪兒奇怪地問:「你不知道自己什麼日子起程嗎?」程傑拿出了紙和筆:「告訴我酒店名字叫什麼,串給我聽。」雪兒道:「plaza Athenee。」程傑叮嚀著:「等我,我一定來。」放下電話,程傑苦思怎麼溜去巴黎。

  在街上踱步了一陣,程傑想不出什麼辦法,本來想回公寓,但想想,那僕婦其實是監視他的人,要是才出去了一會兒便回來,很容易令人想到他在街上打電話,還是多踱步一會兒,那才像樣點。

  三藩市夜間寒風陣陣,程傑沒穿大衣,冷風反令他頭腦清醒,海倫說過幫他,也許她正向大麻子做手腳,助他成行。

  回到公寓,已近天明,程傑並不困,反正這幾星期除了吃飯便是睡覺。他坐在客廳,獨自玩紙牌。天色漸明,已二月十二日了,他是叫雪兒十四日到巴黎的,然而他還動身無期,心內既焦且躁。

  百無聊賴又過了一天,十三號了,還不見動靜。他並沒有大麻子的電話號碼,只有大麻子找他的份兒,他卻沒法找著他。

  時間一個鐘頭一個鐘頭地過,黃昏又到了,離開十四號只有十多個小時,程傑乾脆披上大衣,打算不顧一切去機場。

  但是拉開行囊看看,卻不見了護照,每個口袋和抽屜都找遍了,什麼都在,就是不見了護照。

  程傑沖進廚房,把那僕婦的衣襟狠狠地拽住:「你幾時偷了我的護照?」那僕婦臉無懼色,從外套裡面一探,拿了根小手槍出來,指著程傑:「你乖乖地給我坐下。」

  這時進來了兩個漢子,對僕婦說:「現下我們來接手。」跟著對程傑說:「大哥找你,跟我們去,有什麼要帶的都帶去。」程傑無奈,只好拿了行囊跟著他們走。

  又是到上兩回見大麻子的地方,程傑不見海倫蹤影,第一句便問:「海倫呢?」大麻子說:「她拍拖去了。」程傑道:「她還好吧?」大麻子不耐煩了:「別婆婆媽媽,小心聽我說話。」

  「我的護照呢?」程傑問。「當然在我這兒。」大麻子打量了他一下,對手下說:「他的頭髮這麼長,帶他去鄰房理髮更衣去。」

  弄了好一會兒,程傑讓他們給打扮得像個大機構行政人員,三件頭西裝,結領帶的出來。

  大麻子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下:「還是太年輕點。要是入境事務處的人問你,你便說你剛念完大學,在你父親的公司工作。」

  大麻子把一疊名片交給他:「這就是你的名片和頭銜,董事總經理助理,這是公司的名字,認住這幾個字,找你的人也會說找這間公司。」程傑不曉得大麻子在瓶于裡賣什麼藥:「誰會找我,到什麼地方找我?」

  「巴黎,Crillon Hoiel,商業和政界人士都喜歡住那兒,是巴黎的人認為有品味的人才住的酒店。」

  「我不會念那些名字。」程傑說:「我念過的書有限。」

  「我知道你是溝渠裡掏出來的,但是你的賣相好,可以扮得矜貴。何況,公子哥兒,肚子裡其實沒墨水的多得是。」大麻子說:「待會會有人替你惡補一下三兩句法文,你說得出兩三句,法國海關便友善得多。」

  巴黎!定是海倫不曉得出了什麼法寶令大麻子派他去,成全他和雪兒的約會的了,程傑心中暗暗感激。

  「幾時去?」程傑問。

  「明天晚上。」大麻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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