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與半島(46)_劉以鬯

四六

　　「這是很難講的，」沙凡說，「現在，颶風在港外停留不動，即使天文臺的工作人員也無法預測它的動向。」

　　大家伸長脖子等老天爺落大雨；但是，落下來的只是雨粉。

　　風是有的。

　　天文臺依舊懸掛三號風球，只是不落大雨。沙勇與沙娟等得不耐煩，索性走上天臺去觀看天色了。當他們從天臺上走下來時，沙凡問：「怎麼樣？」

　　「天臺上的風，相當大；海上也有白浪。」沙勇說，「根據這兩點來看，颶風仍有可能吹襲本港。」

　　「只要颶風朝本港移近，一定會落大雨。」沙凡說。

　　到了中午，電臺播出風暴消息時說：「颶風比絲在本港西南偏南一百八十海裡處，向西移動。」

　　聽了這廣播，沙凡說：「颶風已由東南偏南移到西南偏南；而且向西移動，看樣子不會吹來香港了！」

　　「但是，」沙太說，「就算不是在正面吹襲本港，總不會不落雨的。」

　　沙凡說：「打風不成三日雨，即使颶風朝海南島吹去，本港也會落幾場雨。」

　　沙太轉過臉去望望窗，窗外無雨。

　　這是星期日，原該出去走走的，因為天文臺懸掛三號風球，大家坐在客廳裡看電視。

　　整整一天，沒有落大雨。

　　整整一天，天文臺懸掛三號風球。

　　從電視臺播出的新聞報告中，他們看到了低窪地區出現水浸的景象。

　　「奇怪，」沙勇問，「一場大雨也沒有落，怎會出現水浸的景象？」

　　「由於港外有颶風的關係，使水位高漲了，」沙凡說，「水位高漲，低窪地區就會出現水浸。」

　　「老天爺好像故意跟香港人開玩笑似的，」沙太說，「香港人希望落幾場大雨，可是大雨不落，不少街道卻因水位高漲而水浸了！」

　　「希望還是有的。」沙凡說。

　　「什麼希望？」沙勇問。

　　「落大雨的希望。」沙凡答。

　　「颶風向西吹去，哪裡會吹來香港？」沙勇說。

　　「天文臺依舊懸掛三號風球！」

　　天文臺雖然懸掛三號風球，總不見大雨落下來。到了星期一上午九點零五分，天文臺終於將三號風球卸下了。

　　颶風「比絲」沒有帶來半時雨水，使香港人大失所望。

　　香港各水塘的存水量一天比一天少。

　　星期四上午十點五十五分，天文臺又懸掛一號風球了。沙凡在寫字樓做事的時候，那個剛從銀行走回來的雜工用興奮的口氣對他說：「天文臺又掛一號風球了！」

　　「真的？」

　　「我在銀行存款時，別人都是這樣講的。」

　　「比絲剛離去不久，怎會掛風球的？」沙凡說，「如果是六七月，這種情形不稀奇；現在是十月中旬，打風的可能性不大，怎會接連有兩個颱風吹來？」

　　那雜工聳聳肩，走去收發處做他未做完的工作。沙凡對老葉說：「又掛風球了！不知道這個風球會不會帶雨來？」

　　「希望這個颶風會帶些雨水來；要不然，水務局一定會實施更嚴厲的制水措施。聽說本港的存水已大減；需要有二十吋的雨量，才能恢復正常的食水供應。」

　　「不敢奢望這個颶風會帶來二十吋的雨量，」沙凡說，「只希望能夠落幾場大雨。」

　　颱風名叫「嘉曼」。

　　根據天文臺的報告：「嘉曼」闖入本港警戒範圍後，在本港東南三百三十海裡之處向西北吹去。如果颱風繼續依舊這個方向移動的話，大有可能正面吹襲香港。問題是：天文臺雖已懸掛一號風球，距離本港尚遠，中途轉向，是大有可能的事。如果「嘉曼」當真轉向的話，香港人盼望的雨水又要落空了。

　　使一般人感到意外的是：颱風「嘉曼」移動得很快。當天晚上，天文臺改懸三號風球。

　　沙太正在埋怨沒有足夠的水洗衣，沙凡用興奮的口氣將天文臺改懸三號風球的事告訴她。她聽了，歎口氣：「有什麼用？上次『比絲』吹來時也掛過三號風球，結果怎樣？」

　　說到這裡，頓一頓，然後提高嗓子加上一句：「只落了一些雨粉！」

　　那是星期五上午十時十分，由於「嘉曼」繼續向西北移動，而且風力已增強，天文臺改懸東北烈風信號八號風球。

　　在此之前，香港人聽到颱風逼近的消息，就會感到頭痛；但是現在，水塘的存水量越來越少，大家都在盼望颱風帶來的大量雨水。

　　天文臺既已懸掛八號風球，照規矩，商行就停止辦公了。

　　沙凡與別的同事一樣，匆匆趕去搭車，趕回家去。

　　搭車的人很多。巴士站與電車站擠滿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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