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與半島(45)_劉以鬯

四五

　　§33

　　這一天，沙凡的工作特別忙，尤其是下午，忙得幾乎連氣也透不轉。好不容易挨到放工，才釋然舒了一口氣。有一位同事約他去喝下午茶，他婉拒了。

　　回到家，沙太一見他就像被人刺了一針似的叫起來：「廁箱又沒有水了！」

　　沙凡覺得為這種芝麻綠豆般的小事而焦急，是不必要的。

　　「這是常常發生的事情。」他說。

　　「現在不同！」沙太用雞啼般的語調嚷，「現在香港各水塘的存水越來越少，當局不但實施第二級制水，而且一再呼籲全港市民節省用水。在這個時候用食水沖廁，太浪費了！」

　　「有什麼辦法？」沙凡說，「廁箱沒有水，只好用食水沖廁。」

　　「今天日報上有一則新聞，說是鰂魚湧有幾幢大廈的住戶都是用食水沖廁的。」

　　「除了鰂魚湧，其他各區也有不少大廈的住戶用食水沖廁。」

　　「我實在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

　　「難道當局完全不知道這種情形的存在。」

　　「不可能不知。」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設法改善？」沙太問。

　　沙凡聳聳肩。

　　沙太意猶未盡，繼續講下去：「水塘存水量越來越少，再不落雨，今冬一定會實施更嚴厲的制水措施。現在已是秋季，落大雨的可能性很微，要是在制水期間不斷用食水沖廁的話，到了旱季，市民必會受到更大的痛苦。」

　　「聽說，菲律賓以東的太平洋上有一個熱帶風暴，正在向西吹來。」

　　「現在是陽曆十月中旬了，會打風嗎？」

　　「雖然如此，颶風吹襲本港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沙凡說。

　　「過去，聽到打風，心裡就害怕；現在──」沙太說，「我希望這個颶風會帶來大量雨水。」

　　沙凡聳聳肩：「這個颶風要是不改變方向的話，有可能會帶來十吋八吋雨量。」

　　「今年沒有打過風，」沙太說，「天文臺雖然掛過風球；卻沒有掛過三號以上風球。」

　　「不知道這一次會不會掛八號風球。」沙凡說。

　　晚上，風勢轉強。扭開收音機，新聞廣播正在報告風暴消息，說是天文臺已於十點二十分懸掛一號風球，表示一股熱帶風暴已進入本港四百海裡的範圍以內，對本港有威脅。

　　「這樣就好了。」沙太說。

　　「問題是，這個風暴會不會吹襲本港，」沙凡說，「要是中途轉換方向的話，雨水就不會多了。」

　　「打風不成三日雨，」沙太說，「即使打不成，只要落三日雨，水荒的情形就不至於太嚴重。」

　　「希望這個風姐會帶來較多的雨水。」

　　第二天，沙凡起身後第一件事便是收聽電臺的廣播。據說，天文臺已于零時後改掛三號風球。

　　廣播員還說：「該風暴要是依照目前的途徑移動，有可能侵襲本港。」

　　聽了這廣播，大家都很高興。如果風姐當真向香港吹來的話，最低限度，水務局就不會實施更嚴厲的制水。

　　這天下午，根據天文臺報告，颶風仍在沿西北偏西推進，雨帶逐漸接近本港。

　　快活穀有賽馬。廣播員說跑馬地正在落雨。

　　雨。

　　在制水期間，雨是最受歡迎的東西。

　　大家都希望颶風「比絲」帶來大量雨水，以免今冬受到制水之苦。

　　沙凡對老葉說：「現在，外邊已開始落雨了。根據天文臺的報告：雨帶已接近本港。看樣子，水荒的嚴重性可望減輕。」

　　「希望落幾場大雨！」老葉說。

　　放工後，沙凡走去搭車，雨已停。縱然如此，他卻並不感到失望。依照他的想法：只要颶風接近本港，一定會落幾場大雨。

　　這天晚上，他們坐在電視機前看了幾個鐘頭電視節目，窗外一直只有雨粉。這種雨粉，當然不能解除水荒。

　　第二天是星期日。沙凡毋須返工，兩個孩子毋須返學。大家一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收聽電臺的廣播。

　　電臺廣播員說：颶風「比絲」在本港東南偏南一百八十海裡之處停留不動。

　　「停留不動！」沙勇有點失望。

　　「停留不動並不是說：這個颶風不會吹來了。」沙凡說，「現在，颶風比絲位於本港東南偏南，仍有可能朝本港吹來；如果颶風移到本港西南的話，則吹襲本港的可能性就會減少。」

　　沙娟問：「颶風既然距離本港只有一百八十海裡，本港為什麼還不落雨？」

　　沙凡三步兩腳走到窗邊觀看。「雨是有的一，」他說，「不大。」

　　「昨天晚上，也沒有落過大雨，」沙娟說，「老天爺好像存心跟香港人開玩笑似的，知道香港正在制水，知道香港人都在伸長脖子盼望大雨，卻老是落些雨粉下來。落了一夜的雨粉，也不夠香港人半日的耗水量！」

　　沙凡說：「只要颶風繼續移近本港，一定會落大雨。」

　　「颶風會不會接近本港？」沙娟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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