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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32

  沙凡的老同學譚振亞夫婦從美國來港度假,沙凡夫婦約他們共進晚餐。

  在酒樓坐定,點菜。沙太問譚太:「美國的中菜,水準高不高?」

  「紐約與三藩市有幾家中菜館是不錯的;不過,與香港第一流的菜館比起來,仍有一段距離。」

  「聽說香港的好廚師都被請到外國去了。」沙太說。

  「是的。」譚太說,「不過,這只是一部分,要不然,我就不能在香港吃到上好的中菜了。」

  夥計端酒菜來。

  當他們進食時,他們的話題轉到尼克遜辭職的事情。

  沙凡認為:尼克遜雖然做錯了事情;但在外交上表現的功績是不可抹煞的。他說:「在調查水門案的時候,他在精神上受的痛苦實在太大;現在,既已辭職,證明他已受到懲罰,應該加以寬恕了。」

  譚振亞搖搖頭,不同意沙凡的看法。

  「在法律面前,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他說,「小偷犯了法,要受懲罰;總統犯了法,也要受懲罰。」

  譚振亞舉起酒杯,邀沙凡夫婦共飲。幹了一杯後,揮手招來侍者,添酒。譚振亞的酒量很好,喝了酒,談話的興致更高。他說:「今天下午,我們走去鄰近一家電影院看『日本沉沒』。」

  「好不好?」沙凡問。

  「特技鏡頭拍得很不錯。海底的景物、東京地震、火山爆發、海嘯、大火等等,拍得都很像樣。拍科學幻想片並不困難;困難的是:拍得像樣。有許多科學幻想片,因為特技鏡頭太壞,毫無真實感。」

  再一次,譚振亞舉杯邀沙凡夫婦共飲。話題遂由「日本沉沒」轉到治安上面。

  「聽說香港的治安越來越壞了?」譚振亞用詢問的語氣說。

  提到治安,沙凡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很壞,」他無限感慨地說,「壞到極點。」

  「我們在美國的時候,常常聽到別人講述香港的治安問題。」

  「這一兩年,香港的治安壞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到處都有被劫殺的危險;搭乘電梯、到公廁去解溲、郊遊、甚至在旺盛的地區行走,都有遇到劫匪的可能。」說到這裡,長歎一聲,「總之,治安壞到不能再壞,住在這裡的人,既不能安居;也不能樂業。」

  「什麼原因?」譚太問。

  「香港的員警力量並不薄弱,」沙凡說。「問題是:犯罪的人實在太多!」

  「你的意思是:犯罪的人太多,使員警們無法應付。」

  「可能是這樣。」

  「員警力量可以加強。」譚振亞說。

  「看樣子,警方為了撲滅太多的罪行,正在積極招募與訓練新人。」

  「我們在美國時,閱讀香港出版的報紙,知道當局曾經推行過撲滅罪惡的運動。」

  「不錯。」沙凡點點頭。

  「這個運動有沒有獲得顯著的效果?」譚太問。

  沙凡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說:「只要你打開報紙查閱港聞版時,你就會知道這個運動是否已獲得顯著的效果。」

  譚太點點頭,附和著說:「今天早晨,我曾經翻閱過一份日報。港聞版的篇幅幾乎有一半是報導犯罪消息的。」

  「這種情形,在這一兩年中,一直沒有改變過,不但沒有改變,而且越來越可怕。」沙太說。

  「更可怕的事實是:報紙上刊登的消息,都是報了案的;大部分事主受到經濟上的損失後,為了避免麻煩,都不願報警。」沙凡說。

  「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譚振亞說。

  「可是,香港的人口不但沒有因為治安太壞而減少;而且增加了。」沙凡說。

  「這是什麼原因?」譚振亞問。

  「原因很多,」沙凡說,「主要是:這幾年雖有許多人抨擊香港當局對某些交易處理不當;但是,香港仍有它的可愛之處。」

  「幾年前,香港發生暴動時,凡是手上有些錢的人,紛紛移居到別處去了。」譚振亞說。

  「這是事實。」沙凡說,「不過,那時候移居外國的人;現在大部分已回香港。」

  「不習慣外國的生活方式?」

  「這是一個原因。」

  「還有別的原因?」譚振亞說。

  「認真有錢的人,到了外國,雖然可以做寓公,精神上一定會感到苦悶。那些經濟情況並不太好的人,到了外國,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坐吃山空,不能不回香港。」

  然後話題轉到水荒上。

  「過去的經驗告訴我們:制水將會帶給我們許多不便。」沙太說。

  「記得一九六七年時,香港曾經實施過每隔四天放水四小時的制度。」譚振亞說。

  「那時候,真是苦不堪言。天氣那麼熱,沖涼、洗衣、煮食樣樣都需要水,單靠那四個鐘頭,即使將有限的空間都放水桶,也不夠用,」沙太說。

  沙凡加上這麼幾句:「那時候,食水是鹹的,泡出的茶,鹹味極濃,好像加上鹽似的。」

  譚太說:「制水是一件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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