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與半島(39)_劉以鬯

三九

　　§28

　　鄰近開了一家超級市場。

　　沙凡夫婦走去參觀時，發現超級市場的規模相當大，出售的貨品特別多：有種類繁多的罐頭食物；有各色各樣的日用必需品。有玩具；有西餅；有凍肉蔬菜；有書籍；有電器用具。……總之，只要是家庭用品，應有盡有。

　　「今後，買東西，方便得多了。」沙太說。

　　「是的，這家超級市場的規模相當大，我們需要的東西，樣洋都有，」沙凡說。「半年前，因為物價上漲，你買了許多罐頭食品回來；現在，看這家超級市場的標價，你不能不承認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

　　沙太辨出語中有刺，板起臉孔，不開口。

　　沙凡驀地伸出手去，放開嗓子說：「你看！」

　　「看什麼？」沙太用平直的語氣問。

　　「廁紙！」

　　「廁紙？」沙太覺得沙凡有點大驚小怪，用略帶譴責的口氣問，「廁紙有什麼好看？」

　　「這種廁紙，過去賣一元四，現在跌價了，賣一元二毫半。」

　　沙太審視標價紙，點點頭，用低沉的語調說：「嗯，這種廁紙確是跌價了。」

　　「今年年初，香港忽然出現搶購日用必需品的浪潮，你也參加一份，借錢來搶購日用品。當時，你將廁紙整箱買回來。」

　　「那時候，日本人與美國人都在搶購廁紙。」沙太負氣地說。

　　「為了囤積廁紙，竟將一大箱廁紙放在沙發旁邊，當作茶几。」

　　「為了保值，將鈔票變成實物，是明智的做法！」沙太仍在為自己分辯。

　　「結果怎麼樣？」沙凡用食指點點標價紙，「半年前，這種廁紙賣一元四；現在只賣一元二毫半！」

　　「現在，那些搶購來的廁紙已用完，何必再提？」沙太有點悻慍不悅。

　　「既然用完了，何不買一些回去？這裡的價錢比士多便宜。」

　　「也好，」沙太說，「買十卷吧。」

　　「這家超級市場的價錢相當公道，想買的東西，還是在這裡買吧。」

　　從超級市場買回來的廁紙，紙質極好，使沙太獲悉一項可怕的事實：他們在年初搶購回來的廁紙，全是冒牌貨！

　　起先，沙凡聽了妻子的話，還不大相信；後來，仔細察看紙質，也相信半年前搶購來的廁紙是冒牌貨。

　　他們上當了。

　　沙凡產生被人摑了一巴掌的感覺。

　　「我們太傻了！」沙凡說，「半年前，因為日本美國都出現了搶購廁紙潮，使香港人也起了恐慌。當時，我們習慣用的那種廁紙一下子就被搶光了。有些投機商人看出這是一個好機會，趁別人正在搶購廁紙的時候，製造冒牌貨推入市場，藉此牟利。──事情一定是這樣的。」

　　「如果事情當真是這樣的話，那些製造冒牌貨的商人豈不是發了一筆大財！」

　　「這是當然的。」沙凡說，「那時候，由於外國傳來了搶購廁紙的傳說，使香港人也盲目走去超級市場、藥房與士多搶購廁紙了。這樣一來，別說廁紙的存量不多；縱有大量存貨，在你爭我奪的情況下，當然會很快就被搶光的。存貨被搶光了，而搶購潮依舊未熄，那些懂得投機的商人看出這是一個發財的機會，當然會善加利用。」

　　聽了這一番話，沙太閃閃眼睛，恍然大悟：「我也上當了！」

　　「那時候，幾乎所有的香港人都上當了！」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