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與半島(14)_劉以鬯

一四

　　「還是在家裡看看電視吧。」

　　「今晚不去看，明天就換畫了。」

　　「上次，看大巡遊時，燈光通明，尚且被搶走了手錶與錢；今晚，實施燈光管制，大有可能再一次遇到壞人。」

　　沙勇很固執，不理父親的勸告，還是出街去看九點半那一場的電影了。

　　沙凡歎口氣，繼續閱讀晚報。

　　剛做完廚房工作的沙太，聽到關門聲，三步兩腳走了出來。

　　「阿勇出街？」她問。

　　「是的。」沙凡答。

　　「出街買東西？」

　　「看九點半那一場的電影。」

　　「九點半那一場電影？」沙太大聲問，「今晚實施燈光管制，難道他忘記了？」

　　「他一定要看，我有什麼辦法？」

　　「治安這樣壞，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宗劫案，不實施燈光管制，尚且到處有遇劫的危險；現在，外邊黑黝黝的，無異給劫匪製造打劫的機會，怎麼可以走出去？」

　　「他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的。」

　　「他的脾氣？講這些做什麼？」沙太的嗓子提得很高，聽起來，像雞叫：「他是一個小孩子，懂什麼？」

　　沙凡見妻子發了脾氣，不願多講，翻開晚報，繼續閱讀。視線落在報紙上，卻變成「暫時的文盲」，不明白那些用油墨印出來的文字代表什麼意義。

　　淩晨兩點，阿勇回來了。

　　「你在什麼地方？」沙太問。

　　「灣仔。」沙勇答。

　　「到灣仔去做什麼？」

　　「看燈。」

　　「現在，正在實施燈光管制，哪裡有燈可看？」

　　「起先，我只想走去看看燈光管制的情景；到了灣仔，才發現事情與我的想像並不一樣。」

　　「灣仔有燈？」

　　「一點也不錯，灣仔有燈。」

　　「這是怎麼一回事？」沙太問，「全香港都在實施燈光管制，灣仔怎會例外？」

　　「灣仔不是例外。」沙勇說。

　　沙凡聽到這裡，倒也有點不耐煩了，兩眼一瞪，厲聲對沙勇說：「你講話前後矛盾！」

　　「矛盾？」

　　「一會兒說灣仔有燈；一會兒說灣仔也受燈光管制，豈不是矛盾？」

　　「灣仔的確有燈。」

　　「屋內的燈？」

　　「掛在店鋪外邊。」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沙凡說。

　　沙太也不耐煩了，提高嗓子問沙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沙勇咽了一口唾沫，說：「有些酒吧，因為不能開霓虹燈招牌，想出一個辦法：在門前掛汽車大燈！」

　　「汽燈？」沙太問。

　　「是的，有些酒吧在門口掛了汽燈代替霓虹燈，這樣一來，街道雖不像平時那樣到處是霓虹燈，倒也並不黝暗。相反，有了這些汽車大燈之後，整個酒吧區別具一番情調，值得參觀。」

　　沙勇講得這麼輕鬆；沙凡臉上依舊露著過分嚴肅的表情。他說：「時候不早了，快去睡吧！」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