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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漸漸地來了。北方的秋天,總是那麼的蕭索!我們穿上了秋裝。
  有一天,我去那綠色小屋的時候,憲綱表哥不在,只有陳綠芬一個人在家。她對著梳粧檯坐在那裡,有一下沒一下地理著她長長的睫毛,很無聊的樣子。見我進來,她起身讓我坐,然後淡淡地說:
  「我和憲綱吵架了。」
  「真的?」我問。
  她點了點頭,說:「他打了我。」
  她伸出手臂給我看,又指指她的臉上和額角,果然,我看見那上面有好幾處青紫。
  「憲綱表哥呢?」
  「我不知道,他出去了。」
  我看著陳綠芬那秀麗的臉,落寞的神情,和她青紫的傷痕,忽然之間,所有繼母曾經告訴我的那些有關憲綱表哥的壞處,都湧到我腦子裡來了。
  「他果然是個壞人!」我不平地想,「他不該打一個女人的。」
  他對不起邵佩玉,又對不起陳綠芬,他是個玩弄女人的花花公子;他又不好好念書,是個沒有出息的人。我這樣想著,很同情陳綠芬。
  於是,她慢慢地告訴我,她為了和憲綱表哥在一起,已經和家裡鬧翻。她的家庭很好,父親在鐵路局做事。母親是西班牙人,所以她會講西班牙語;英文也很好。因為她有這樣的條件,在那家專賣外文書籍的書店做事。後來,遇見了憲綱表哥。愛上了他,就辭去了工作。
  「我為他犧牲是夠大的了!」陳綠芬說。
  女人總是吃虧的,我想:像陳綠芬這麼漂亮和聰明,還怕找不到好的物件?何必要和一個花花公子混在一起,被人罵做妖精?於是,我說;「你的條件這麼好,何苦一定要跟他?他樣樣都不如你,家裡又有太太,如果我是你,我早就走了!」
  陳綠芬說:「可不是!我想不到他會打我。早知這樣,我就不如聽我父親的話了!」
  我問她說:「假如你現在回娘家去,你父親會不會原諒你?」
  「我不知道。」她說,「也許會的,他只有我一個女兒。」
  「那你為什麼不回家去?」
  陳綠芬想了想,說:「真的應該離開他才好!」
  「當然!」我鼓勵地說,「再沒有像你這麼傻的了!你跟著他,不過是因為他愛你,假如他不愛你,反而打你,那你還有什麼意思?」
  陳綠芬默默地想了一會兒,說:「但是,我的家在哈爾濱,要去也沒有這樣方便,火車票也不好買,萬一被他發現,怎麼辦?」
  我想了想,仗義地說:「不要緊!你先到我一個同學家裡去住。她比我大,現在在做教員,而且她只有一個人在此地,租了一間房子,一定可以招待你的。」
  「那麼,我的東西呢?」她四面看看說。
  「你揀重要的收拾收拾,我們這就走。怎麼樣?」
  她站起身來,說:「我一直需要有點力量説明我,讓我離開他。我早就該離開他的,我只恨自己下不了決心!」
  於是,我幫她收拾了一陣。把衣物裝了一個小小的提箱,怕表哥回來撞見,我們就匆匆地離開了這綠色的小屋。
  在同學那裡,我把陳綠芬的事約略地說了說,同學也很同情陳綠芬,就很殷勤地把她留下來。為了怕給憲綱表哥找到,我們勸陳綠芬在同學家裡先住兩天,然後再搭火車去哈爾濱。
  我陪她們談到很晚才回家,我並沒有覺得自己做了什麼重要的事,當然也沒有同任何人談起我白天做了些什麼,到了十點多鐘,我就睡了。
  睡到午夜,我忽然聽到有人敲我的房門,敲得很急。披衣起來,開門一看,原來是憲綱表哥。我想起他打陳綠芬的事,覺得很氣,冷冷地問他:「你來做什麼?」
  憲綱表哥那漂亮的眼睛裡失去了逗人的笑意。兩道劍眉露著焦急。他抓住我的胳臂,問:「有沒有看見陳綠芬?」
  我甩開他的手,生氣地說:
  「陳綠芬在你那裡,怎麼問我?」
  「她走了!」他說,「東西都帶走了!」
  「那有什麼關係?」我冷冷地說,「反正你還有表嫂。」
  「別開玩笑,謝謝你,大表妹!給我幫個忙。假如你知道她在哪裡,千萬告訴我,要不然——」
  他說到這裡,突然停住了,把嘴閉得緊緊的,臉色發青,牙齒在腮幫裡互相咬著。我從沒有看見過他有這樣緊張痛苦的表情。我害怕起來,更加不敢告訴他什麼,只一口咬定我不知道。憲綱表哥怔怔地站了一會兒,見問不出所以然,就邁著大步子,匆匆地走了。
  我不知道他要再到什麼地方去找陳綠芬。他說不定會跑到哈爾濱去找的。而陳綠芬卻住在我同學家裡,晚兩天才走,他們兩個是不會碰面的。於是,我自以為安排得很好,放心地睡了。
  「在夢裡,我覺得自己是個仗義的英雄。我做了一件好事,我救了陳綠芬,為邵佩玉主持了正義,幫她解決了憲綱表哥和陳綠芬的糾葛。我十分的心安理得。任何人都不會反對我這樣做的,我這樣相信著。
  過了幾天,我的同學告訴我,陳綠芬已經回家。我以為事情已經得到了結果,就不再去想關於他們倆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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