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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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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生之殺 一月二十九日 前天深夜回到紐約。 每個老朋友大概都知道,要在紐約找我,最有把握的日子,就是一月底。不管我的行程如何複雜,又怎麼改,一月底,我必定會回到長島的家中,為女兒過生日。 今天是小帆的七歲生日,也是派蒂的大日子,因為女兒要帶派蒂去學校給同學看。 說實在話,我作夢也沒到,這螳螂居然能那麼長壽,不但活過新年,而且熬到了元月底。 這一個月,紐約下了數十年來最大的雪,雪壓斷了樹,打斷了電線,連著停了好幾次電,不得不點火爐取暖。但是派蒂,這個應該活在夏日的螳螂,居然好端端地度過了。 當然,今天的派蒂已經不是去年的派蒂,她雖然還是位殺手,也還能出手抓蟲,但正如女兒日記寫的,她的肌肉已經沒力氣。既然失去了活力,也就變得怯懦。 在臺北看女兒日記,還不懂她為什麼說派蒂「怯懦」。直到回來親眼看見,才發覺那確實是一種「怯懦」。 當我把蟋蟀丟進去,派蒂不再如年輕時,主動地立刻去抓。她不動,等著獵物上門。也不是完全不動,常常仍然走到罐底,站在那兒發呆,或者偶爾「出手」,卻是「虛招」,並不真把蟋蟀抓到。 使我想到一九七四年十月,拳擊名將阿裡(Muhammad Ali),在薩伊對弗爾曼(George Foreman)的那場拳王爭霸戰。賽前大家都認為三十二歲的阿裡會輸,一開始的幾局,阿裡也總退到繩圈旁,舉著雙拳,護住頭,讓弗爾曼狠狠地修理。 但是漸漸地,以爆發力聞名的弗爾曼累了,阿裡開始猛攻,重新拿回拳王的頭銜。我發現今天的派蒂,就如同當年的阿裡,她自知體力不行了,於是採取消耗戰。 高明的殺手,即使到了老年,仍然能用「殺的智慧」,取代「殺的力量」。並且集中力量,利用既有的功力,把對手「一次」擊倒。 我看得出,派蒂的虛招確實是虛張聲勢,嚇得蟋蟀東逃西竄。然後她再利用「死角」,譬如當蟋蟀正好逃到樹枝和玻璃瓶壁之間的時候出手。 派蒂不再能把蟋蟀舉到嘴邊吃,她的手臂已經沒了拳的力氣,她的腰也不容許她再挺著站立。她幾乎是以向下撲倒,並且趴在獵物身上的方式,來吞食蟋蟀。 只是,她今天有個任務——到學校,在全班小朋友的注視下表演屠殺的技術。 女兒早跟同學預告了,說她的螳螂有多麼勇猛,怎樣一次吃下七隻大馬蜂,如何在空中把蜜蜂抓住。又多麼愛看電視、愛聽她彈琴。她還特別為派蒂寫了一首曲子,曲名叫「小螳螂(Little Praying Mantis),歌詞是: 「爬上、爬下,吃些甜點。 我是小小螳螂。 上來!上來! 好吃!好吃! 我在往下掉。」 小丫頭居然還把派蒂放在鋼琴旁邊,煞有介事地一邊彈,一面對著派蒂唱。然後告訴大家「派蒂說她很喜歡我的曲子!」下午兩點,我、老婆,和老岳父,抱著派蒂的罐子,趕到學校。 我們特別把派蒂的罐子,用厚厚的毛衣包著,免得零下的氣溫把她凍死。 老婆先去準備生日蛋糕和飲料。每個小朋友一副盤子、叉子、杯子和一張餐紙。 老師則把小朋友召集到教室的一角,大家坐在地上聽我女兒介紹她的寵物。 小丫頭抱著派蒂,走到每個同學的面前,說這是派蒂、這是××。那同學就說:「嗨!派蒂好!歡迎你來玩!」只可惜大家不能和派蒂握手。 接著是吃點心的時間,派蒂的罐子放在桌子中間,小朋友坐在四周,一邊吃、一邊欣賞派蒂,還有小孩說要給派蒂吃蛋糕,被小帆擋住了:「她只吃活的!」 派蒂倒也十分爭氣。出門前,我在罐子裡放進兩隻蟋蟀。原以為她到外面會緊張,沒想到就在小朋友的圍繞下,派蒂居然准准地出手,抓住一隻肥肥大大的蟋蟀,跟小朋友們對吃了起來。 大家都說YUMMY、YUMMY,好吃!好吃!如果是我,看派蒂咬破蟋蟀的肚皮,流出白白的內臟,一定吃不下眼前的蛋糕。但是小朋友不同。他們覺得派蒂是同學的寵物,也就是他們的一員。 大家一起吃,多快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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