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墉 > 殺手正傳 | 上頁 下頁 |
四四 |
|
在野外,螳螂都用倒掛的姿勢,在樹枝上產卵。樹高,螞蟻比較不會上去,卵也比較安全。此外,我昨天晚上特別打了電話給臺北的陳維壽老師,告訴他這大喜的消息,以及派蒂「大義滅親」的表現。又問陳,螳螂卵需不需要越冬,還是可以立刻孵化?陳想了一下,說按理,溫帶的螳螂卵,應該要過一個冬天。 於是我想,這小小塑膠盒裡的樹枝,夠不夠派蒂生產?生產之後,我又該如何處理她的蛋如果放在屋裡,會不會突然跑出好多小螳螂?此外,我是不是應該把她的卵放到室外,接受冷凍?而且掛在枝頭,創造一個比較「自然」的環境,等待明春的孵化」 如同一個丈夫,在妻子懷孕之後,便有了許多焦慮。派蒂的丈夫死了,什麼事都落在我身上。 寵物就是這樣。與其說它們娛樂你,不如說是你伺候它們,當然,它們也是極可憐的,只要你不餵食,他們就得死亡。 說來奇妙,自從養派蒂,我非但沒耽誤工作,而且更健康了。每天在花園裡追蟲子,連颱風下雨的天氣,都撐著傘出門。從來不曾這樣親近過大自然,也許因為鼻黏膜常接觸不同溫度的空氣,連氣喘都好多了。我是不是應該感謝派蒂呢? 現在,雖然蟲都不見了,我還是每天出左右褲袋各塞一個塑膠袋,偶爾碰到一隻蜂,就緊緊跟著,跟它到海角天涯,想辦法把它抓到。 有時候,我也會站在花圃前,看那窗邊的一窩「黃夾克」。它們還是進迸出出,表示天冷了,依然有活動。只是它們一出蜂窩,就直直飛不見,也不知飛到多遠的地方去。我猜它們也有「兔子不吃窩邊草」的習性。 提到「窩」,我決定把派蒂由現在的新房子移回原來的玻璃罐,因為那罐子比較高,可以放長一點的樹枝,利於派蒂生產。 粉紅色的盒底,有她丈夫的一些遺體和翅膀,我原想把翅膀收起來,又想應該給她留個紀念,就一同倒進玻璃罐。 她居然連正眼也沒看一下。偉人常有「抬頭相」,他們往前看、往遠看。強人也有「抬頭相」,他們只看「一將功成」,不看「萬骨枯」;他們只看「千秋功業」,忘了「遍野哀鴻」。 派蒂從不看她吃剩的殘屍。那些都是失敗者,失敗者不是她悲憫和關懷的對象。她只從那些屍體上走過,去追殺她的新獵物。 我又丟了一隻獵物給她。我存心看看,這個肚子已經脹得快爆了的殺手,是不是還會殺? 那是我昨天又買回的蟋蟀,我猜想,它說不定很幸運,能在殺人不眨眼的「暴君」身側,活上幾天。能好好活在暴君的身邊,是多了不起的事!又是多麼值得被尊重的成就!若不能作個弄臣,逗得暴君開心;就得作個奸臣,幫助暴君為虐。做得成功了,還能當個「買辦」,為人贖死、求情、打通關節…… 很可惜!這蟋蟀做得不成功。它才進去,就被派蒂撲過去咬死、吃掉。 作了母親的動物,總變得更為兇暴,它的兇暴不是為自己,是為孩子。 我益發肯定了派蒂的慈愛,仿佛在她的臉上見到母愛的光輝。多可愛啊!一夜之間,她已經變成一個成熟的小婦人。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