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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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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超級殺手的養成 亂世 十月一日 突然,秋天就到了!前兩天深夜,屋裡的暖氣動起來,吹出整個夏天的灰塵,搞得全家敏感了好幾天。 葉子也開始變色了,日本丹楓由綠漸漸轉紅;加拿大糖楓(sugar Maple),從樹梢開始染上一塊、一塊的豔紅;橡樹(Oak)的葉子開始脫水,因為少了水分,而變成焦紅色。高高的樺樹(sweet Birch),則一下子全轉成了黃色;風一吹,就滿天飛舞。 傍晚和清晨有「嘎嘎嘎」的大雁,成群從天際掠過。早晨和晚上是例行的飛翔訓練,為它們即將來到的「遠征」熱身;其他時候則在公園裡徜徉,拉得滿地一條條綠色的糞便。 以前我家請了一位從上海來的管家,什麼菜都會燒,就是用鹽、用油特多,又愛帶著我八十多歲的老母出遊。有一次居然發了奇想,要我老娘幫她到公園捉大雁回來烤。結果被公園裡的人說了。我希望是「說」,不是「罵」。若是挨駡,就太丟中國人臉了。 保育野生物是這些年來最熱門的話題,當我住在灣邊(Bayside)的時候,附近的公園曾經掛出一個告示,說政府批下大筆經費,要作全面的整修。接下來一年多,就見挖土機進進出出,先把湖邊的大石塊搬走,又推了好多土到水裡。等那公園改建完成,只見湖邊多了一大片比人還高的蘆葦,水邊長了許多兼蔑,乍看還以為到了野外。相對地,給孩子和大人游憩的地方,不但未見擴大,反而變小了。 然後,大雁多了、野鴨多了,還不知從哪兒飛來幾隻天鵝。再隔些時,天鵝後面又跟了幾隻小天鵝。想必它們都在那一大叢蘆葦裡築巢、孵蛋。 我家門前的這個公園,也接著一大片蘆蕩,一直伸,從海灣伸到內陸,接上愛麗湖(alley Pond),再由愛麗湖往西延伸,一路經過曾經辦過世界傅覽會的可樂娜公園到達曼哈頓的邊緣。 除了可樂娜公園和其間幾小塊經過開發,是「有人煙」的樣子,其他全是「野地」。靠水的野地是徑地(Marsh),也是沼澤,據說最能淨化水土。有毒的廢水,經過這兒,被植物吸收、細菌分解而淨化了。各種鳥類在這兒聚集、繁殖,又利用下面「河口」的沙灘曬太陽、覓食。 當退潮的時候,我常帶著女兒順著沙灘走,走很遠,看白鴛鴛、綠頭鴨(mallard Duck、夜鷺(Night Heron)、海鷗和長腳的麻(Rittern),在那裡玩耍、找東西吃。 河口,是浮游生物聚集的地方,也就吸引了許多吃浮游生物的魚蝦。退潮,好多小魚、小暇都露出來,還有淡菜和蠔。聰明的海鷗總把那些介殼類的東西叼起來;飛得高高的,再扔下。一邊扔、一面往下俯衝、一面大聲叫,意思是:「這是我扔下去的,掉在地上打碎,好吃裡面的肉,你們千萬不准搶。」 尤其是冬天,地上積了雪,軟軟的,摔不破硬殼。海鷗就往鏟過雪的停車場扔,「啪啪啪」之聲不絕於耳。又有一回,停車場沒鏟雪,我鏟了雪,它們居然扔到我家來,還對我大聲叫。 我的院子裡,夜間也常有防客,好幾次看見浣熊爬到窗外的大樹上,對著我看。據說有些人家的門鈴按鈕發亮,它們還會去按鈴。熊是夠聰明的,連吃東西,都識貨,自從嘗了我家的垃圾,就不去鄰居家了,專來我這兒——找中國食物。 野兔和雉雞也常在窗外散步,有一隻雉雞是瘸子,從來沒見過它飛,我實在搞不懂,它平常住在哪裡?還有那灰灰的野兔,常在我慢跑時蹲在路上,想必數量不少,它們又是在哪裡挖洞,怎麼過冬呢? 野兔的天敵,我沒見過,但是常聽它「嗚嗚嗚」的叫聲,一般說貓頭鷹只在夜裡哭,不知為什麼,我家的貓頭鷹總在白天叫。我猜它一定吃了不少小野兔,再不然就是地鼠,因為在松樹的下面,常看到它吃剩下的骨頭,有這血淋淋,帶著肉,十分恐怖。 在城市裡能見到野生的小動物,不但因為人們為它們保留「野地」,更因為這些野地能相互連接。於是一隻小鹿可以從曼哈頓那頭,跑幾十英里,跑過可樂娜公園、進新鮮草原公園、再進愛麗湖、跑到海灣,跑進我家的後院。如果只有「點狀」的公園,許多野生物都難以生存。 秋天來了,許多鳥,像是加拿大雁、蜂鳥和燕子都要走了。對於那小得像蜻蜒的蜂鳥,能向南一直飛,飛過八個州,坐噴射客機都得三個多小時,才能到達的墨西哥,我實在難以想像。不過自從看了一部報導蝴蝶由義大利到法國飛越阿爾卑斯山的影片之後,我就瞭解了。它們像是「精蟲」,一路死、一路遊,所幸數目多,才能有幾隻活著到達彼岸。然後,它們的子孫,又會循著原路飛回。 也想起在阿拉斯加溪流裡,見到的蛙魚(salmon),多麼急的湍流、多麼斜的地勢,是什麼力量驅使它們拼命向上沖?也就有那些聰明的狗熊,站在大石頭上輕輕鬆松地捕食。 更狠的是人,居然在溪口拉起網子,做成養鮭場。遠遠望去,成千上百的鮭魚,不斷躍出水面。它們不是高興得跳躍,是想躍出網子、躍上溪流,完成它們產卵,然後死亡的任務。 秋天就是這麼充滿變動和不安的季節。 葉子開始變色、凋零,小動物將漸漸無所遁形。要活下去過冬的,現在得拼命吃、拼命存,儲蓄足夠的熱量或存下足夠的食物。夏天變成灰色褐色的野兔,為了在雪地裡不被發現,得漸漸變成白色。 果子成熟了,蘋果爛一地,散發出酒味,足以把浣熊吃得歪歪斜斜的。橡果、棒子、核桃,也掉了一地,一隻只松鼠,排著隊,銜著果子走過橫越我院子的電線,我只要大吼一聲,它們就會嚇得把一堆「美食」全扔在我院裡。 蟲子經過一個夏天,都吃得肥肥的,尤其是蟋蟀,又黑又亮的大圓頭,色迷迷地成大鬼叫,那叫聲直讓人以為是小鳥。走過去看,才知道是藏在牆縫裡的小東西。 遷徙的小東西們,一個個都要起程了。吃這些小東西的動物,得趕緊殺生、趕緊吃了。 花朵也一一萎落,蜜蜂忙著在僅存的幾朵花間穿梭,同一朵花能在兩分鐘內,被五、六隻蜜蜂光顧。蝴蝶和蛾子也忙著交配,生下蛋,讓蛋去度過嚴寒的冬天,大概知道「自己是非死不可了」。 秋天就是這樣。東西可能多得吃不了,又突然沒得吃。命可能好極了,又突然壞極了!如同中年人,總算熬過大半個人生,打拼半輩子,有了錢也有了閑,開始能泡酒家、下舞廳、進賭場,卻突然心肌梗塞,倒下了。 秋天是冬天這個大悲劇來臨前的混亂,仿佛淪陷前的西貢或上海。有俄國輪盤賭,也有最後一杯醇酒和美人。有人準備逃,放下家、放下產業,帶著老小「一陣長歎」地飛走。也有人死命搶,見一個搶一個、見一個殺一個,反正也沒剩下幾個明天。 秋天是殺的季節。天殺萬物、萬物殺萬物。派蒂也一樣,經過複元、經過學習、經過成長,在這亂世秋天到來的時刻,它已經成為一個職業殺手,而且是位「超級殺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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