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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巫山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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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青年行 我從巫山來 一九九一年,是我生命中的轉捩點。 高中畢業,順利進入大學;茱麗葉的獨奏會,也完滿落幕。很多事情七七八八地,都在結束,使我一下子感覺很老。 在同一時間,這世界的另一邊,卻正升起它的幃幕—— 我去了中國。 無彩的中國 中國,是我從奶奶嘴裡聽到的地方。奶奶總說那裡的蘋果有多大、多香,北京的糖葫蘆有多麼好吃,天津狗不理的包子有多麼薄皮大餡…… 但是,當我踏上中國的土地,走出首都機場,卻是一片昏昏暗和滿地的濃痰。 我和老爸往北走,訪問了懸在半空的懸空寺、鑿進半山的雲岡石窟,我們進入包頭,去看王昭君墓。(那只是個小土丘,沒有雄偉的建築,更沒有王昭君。) 然後,我們驅車穿過中國最貧窮的地區,看一路的黃土荒原、北邊光禿的陰山和沒有色采彩的人家,到達包頭。 中國開始在我心裡打上問號,這會是我祖先住的,那孕育華夏文明的地方?那些滿臉因為日曬風吹而爬滿皺紋的面孔,竟是我的同胞? 當我在風沙中掩著臉前進的時候,美國的同學,正在青天草地上曬太陽、烤肉。我開始有些後悔來中國,也開始有點不解、甚至不平,為什麼在同一個緯度、在同一個地球上,人,竟有如此的差異? 差異的恐怕不是人,是環境! 大唐之風 從包頭,我們直飛西安。 仿佛驚愕交響曲,我從厭倦中醒來。一排又一排的兵馬俑、秦宮前的十二金人,秦始皇的「(A3)(A4)車」,從我眼前奔過。 仿唐樂舞,更是美極了!莊嚴、華麗,與泱泱大風,突然又讓我拾回自信,以此為榮。 大唐,在長安,萬邦來朝。中國伸開雙臂,歡迎世界各國的文化,進入中國、融入中國,才能有這樣的泱泱大風。看著、看著,我竟覺得看到了一個古代的美利堅合眾國。 中國曾經遠在美國之上! 廣土、眾民、胸懷大志、腳跨歐亞! 除卻巫山不是雲 然後,我到了嚮往已久的楊子江。 我們的船逆流而上。逆流、船速慢,反而更能欣賞兩岸的風光。 山壁常是從面前直立的,一直伸到雲裡面,裡面有許多故事,隨導遊胡吹亂扯。 四天下來,我印象最深的,不是長江三峽,也不是支流大寧河、小三峽,而是大寧河和長江交會的一個小山城——巫山市。 船停在江面上。我和老爸經過船橋,上了岸。撲面一股令人作嘔的臭味,原來右邊就是一片垃圾山。 從山城最下麵的街道,一車車的垃圾往外倒,順著山邊向下滾,進入江面,又隨著一拍一拍的江浪,逐流遠去, 據說當夏天漲水的時候,這垃圾山可以全淹人水裡:然後,山邊就一下子變得很乾淨。 我們沖過垃圾山,沿著江邊向大寧河走,眼前突然展現一片草地,許多孩子拿著風箏往前跑,也有些少年朝江面打水漂。紮著紅紗蝴蝶結的小丫頭,偎在父母懷裡,一同往大寧河上看。 一股清風由小三峽吹來,很涼、很乾淨! 這巫山市的人多麼令人不解,他們向著長江傾倒垃圾,又保持大寧河這一側,成為幹淨土。 從這些看江景的村民眼中,見不到一點城市的貪婪,他們是桃花源裡的子民,只是: 他們仍然自私,他們製造污染給別人! 中國的不平衡 一個多月,我經過了大半個中國,從北到南,由東往西。景物改了又改,只是人情變化不大。他們一邊是寧靜,好象宋朝的山水畫;一面是熱鬧,好象紐約最髒亂的時代廣場。 中國在矛盾當中追求現代,在傳統的道德和現世利益之間找平衡點。 愈找,愈不平衡,反而是那山村水濱、窮鄉僻壤,最見得到快樂——像是巫山市。 只是,巫山市的村民,又能再快活多久?就算他們自以為快樂,在不自覺中,對長江造成的污染,也會使別人不快樂。 撞在一起的招牌。 然後,我們到了—— 「大街很西方,小巷很中國。建築很西方,人們很中國」的香港了。 老爸指著:「看!那巷子兩旁商店的招牌,不斷向前伸,都快碰到一塊兒了。」 洋人都愛香港,因為那裡有西方的享受,和東方的「異國風情」。 快樂與不快樂的種子 最後,終於回到臺灣,我離開了十一年的地方。 畢竟是在臺灣生的,雖然很熱,但我很能適應。交通真亂,但是從大陸和香港回來,這亂是可以理解的。 商店很現代、人們很時髦、節拍很快速,這裡是新的中國,每個人都在求新、新變,又一方面在找快樂。 快樂在很新潮的迪斯可夜總會。 快樂在很涼爽的咖啡廳。 快樂在很好吃的食物、很刺激的電玩。 快樂在很中國的庭園和廟字。 只是一一污染、噪音,正在埋藏不快樂的種子。 愛戀與憂心 每次經過忠孝東路,堆了許多垃圾的巷道回家,聽著兩邊卡拉OK的歌,我都會想起巫山市,想起那直下江面的垃圾山。 回到美國,很多朋友問我回中國的印象。 我都提到巫山市,說我很愛,也很憂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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