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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新鮮人


  不曉得從什麼年齡開始,男生和女生好象成了仇敵,小學的舞會總是一樣——「我們」男生站在一邊,「她們」女生坐在一邊,中間空著一個大舞池,每次都必須由老師扮小丑,把我們一一拖下水。

  那時候如果有女生喜歡某人,只要放出一句話,便立刻有一群朋友連蹦帶跳地到那男生面前一齊叫:「某某人覺得你可愛!」然後嘻嘻哈哈地跑掉。

  只見那男生臉一紅,踢著地上的沙子說:「真無聊!」第二天卻聽說有人在電影院看到他們兩個。

  我常跟同學說自己很幸運,從來沒被「媒婆們」纏住,但每次笑朋友被女妖精抓走時,心中卻有點怪怪的。

  八年級時有一天,肯尼告訴我:「你的機會來了!」

  原來班上新轉來一位韓國女生。她的名字叫Sunny-小太陽。

  「你不是想要個女朋友嗎?太陽出來了,快去啊!」同學們笑著說。

  我氣死了!只因為兩個都是東方人,大家就認為我們一定會墜人愛河?難道我不能喜歡別人?

  大家愈想把我和小太陽湊在一塊兒,我愈火大。有一次在舞會上,不曉得哪個混蛋給我們點了一首情歌,害我躲進廁所裡。到最後,我和小太陽非但沒成情侶,反而彼此恨之入骨。

  有個女生問我:「你為什麼不喜歡Sunny?」

  「因為她醜!」

  「我覺得她很漂亮啊!她哪裡醜?」

  「她是小眼睛。塌鼻子!」回答。

  「可是,」那女生笑著說:「你也一樣啊!」

  我愣住了。

  愛情入門時

  到了九年級,才交第一個女友。

  她名字叫麗艾,比我大一年,竟會看上我這個「新鮮人」,真是新鮮事。

  我沒告訴她,她是我的第一個女友,怕她看不起我。第一次約會的前一天晚上,我緊張得睡不著覺,爬起來查百科全書,「接吻」應該怎麼做?

  外行人想裝內行,是件痛苦的事。她跟我談天時,我猛點頭,腦子裡卻在死命想下一個動作應該是什麼;她拍我一下,我也拍她一下。她大笑,我也大笑。

  到最後,她還是把我甩了——她找到了「上路」的男生。

  電話裡,她問我:「你不生氣嗎?」

  「沒什麼!」我說:「這種事發生多了!但我想知道的是,你碰到別人,為什麼要告訴我?」

  「你是我的朋友,當然要告訴你!」她說:「跟你說真話,是對你的尊重!」

  愛情看不到顏色

  我的第二個女朋友叫拉娜。她有修長的腳,可愛的笑容和活潑開朗的個性,是全校公認的最美的黑人。

  同學們恭喜我,能夠追到那麼漂亮的女朋友。我高興地把拉娜帶回家,老爸、老媽客氣地和她寒暄,但拉娜一走,他們的臉便掛了下來。

  從此,我常為了拉娜和奶奶、老爸、老媽吵架。有時我氣得沖出去,在高速公路旁邊哭著打電話給她。

  老爸說,人生而平等,他們絕不歧視拉娜,但必須考慮的是:亞洲人的社會能不能接受、認同她?

  我記得在馬克·所茲門(Mark-Salzman)的小說「鐵與絲(Iron-and-Silk)」裡,一位到中國大陸的非洲留學生說:「身為個非洲人,卻住在中國,噢!實在難受!中國人看不起我們,好象我們不是人,是野獸!」

  我實在不懂。打開中文雜誌,模特兒都是白人,我們能夠欣賞白人的美,卻為什麼那麼排斥黑人?日本人的紐約觀光手冊上寫:「小心被黑人搶!」難道白人不會當搶匪?當年白人的八國聯軍到中國燒殺搶劫,黑人可曾對我們不好嗎?我們曾被白人歧視,而今卻又彼此歧視。

  黑人確實也不能認同我。和拉娜坐地鐵時,當聽到黑人少年說:「你看她跟李小龍在一起!」有一次,拉娜在臨下巴士時親了我一下,後來居然有一個黑人,在他下車前走向我,一拳揮到我臉上。

  他們想告訴我什麼?

  說拉娜是「他們的」?抑或「你瞧不起我們,我們也瞧不起你?」

  現在紐約街,常看到白男生和東方女孩,或黑男生和白女孩的情侶,也常見他們穿的T恤上寫:「愛情看不到顏色!」使我很高興。

  但回想洛杉磯暴動時,韓國人拿著長槍坐在商店前的畫面,和我咬著嘴唇跟拉娜分手的那一刻,我實在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慘哪!慘哪!

  有一次久安娜Joanna跟她當時的男朋友吹了,氣衝衝地對我說:「我覺得男生都用第三只眼睛看世界,用第二個頭想大事!」

  但她也承認,若女人的性顛峰期不在三十歲,而跟男生一樣在十八歲的話,少女們可能就不那麼賢淑了。

  在性賀爾蒙使喚下的日子不好過。記得天主教初中的性教育老師曾說:「若有感動,必須好好禱告。」但以我的經驗,多少個「我們天父」或「阿彌陀佛」都沒用。更痛苦的是,我們從來不曉得女生們心裡想什麼。這造成很大的問題——在美國,少女強暴案中有一半是熟人所做;有時是女生自己的男朋友,這就是所謂的「約會強暴」(Date-rape)。有些大學現在甚至發印好的「合約」,「男女生在上床前先簽字,證明雙方同意,免得以後吃官司。

  十八歲時,我認為女生比較道德,很怕她們。

  有一年,史岱文森的法文老師帶我們去加拿大,一到旅館,跟我同房的幾個男生便掏出大麻開始抽。我無處躲,便搬到女同學伊凡娜Ivona的房間。另有一個女生和她共一張床,但是很大方,讓我跟她們一起睡。

  幾天下來,我認識了那女孩。她學舞蹈,一舉一動都很美。伊凡娜跟我說她曾有過許多男朋友。我們一塊兒去跳舞、觀光,不久便很親近了。

  最後一天,伊凡娜對我說:「瑪麗安好象想要你。」

  「真的嗎?」我非常興奮。

  「嗯……但你必須走第一步。」

  我的老師很開放。我去跟他要「襪子」,他丟給我十個。「用完再來拿!」他笑。

  那天晚上,伊凡娜故意沒回來。我緊張死了,早早便躺在床上。馬麗安穿著睡衣,斜躺在我身邊,用手托著下巴。

  「嗨!」她說。

  「你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

  「這幾天很有意思。」

  「嗯!」

  這樣僵持了許久。終於她笑起來:

  「OK,晚安!」說完,便翻過身去,睡了。

  我躺在黑暗裡,瞪著未花板,聽著她的呼吸,心中卻在大叫:「慘哪!慘哪!」

  當沙莉不要哈利

  美國有部有名的電影,叫「當哈利遇上莎莉」(When-Harry-Met-Sally)。電影開始,少年哈利帶著嘲諷的口氣對莎莉說:「男女之間沒有真正的朋友,性總是會在中間插一腳。」

  我曾很同意哈利的這句話,但有了瑪麗安這次的經驗,我實在不知道該不該當君子。

  有一天,我和女友吹了,本來要回家好好彈一首抒情曲,但心裡愈想愈不是滋味,便拿起電話,打給當時最要好的朋友,也是前任女友的伊莉莎白。

  她一句話也不說,讓我心中的痛苦都吐出來。最後她說:「我有個主意,到城裡來!我請你去跳舞。」

  「可是我才從城裡回來啊!」

  「那又怎麼樣?坐下一班火車嘛!」

  正好那天老爸、老媽不在家,於是我便毫無顧忌地又沖出門。伊莉莎白帶著我去跳舞、喝咖啡,陪著我聊天,使我心裡舒服多了。

  「已經太晚了,今天就住在我家吧!」她說。

  多麼絕的舉動了!坐在沙發上,我心想:「只怕她是想趁火打劫。」只是當我貼近她,她卻移開了。

  「我不懂,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我問。

  「你記得曾經告訴過我,男女之間沒有真正的朋友嗎?」她拍拍我的頭:「你錯了!」

  愛情就是這樣、以為自己搞懂了,才是真正開始學習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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