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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天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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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臺灣聽朋友說「透天厝」,我總是不懂,直到自己在美國的房子開了天窗,才漸漸體會透天厝的道理。 「頭頂上能擁有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是多麼好的事!」或許這是直到近代,人們才有的感慨,過去誰沒有一間透天厝呢?甚至愈窮的人,愈會舉頭見天。 記得小時候常去的一家電影院,裡面燈光一暗,就清清楚楚地,看見屋頂上的破洞,陽光、白雲或雨水,都由那裡漏下來。有時候電影裡下雨,電影院裡也下雨,真是太有臨場感了。只見人們躲來躲去,四處換位子,甚至有人撐起雨傘,引來一陣叫駡。 聽來多像笑話,但有什麼比這更生活、更童年,也更真實的呢? 當然,也有那建造豪華,卻真透天的房子。其中印象最深一的,是羅馬的萬神殿,直徑142尺,能容納上千人的大殿,居然沒有一根橫樑。四周弧形的石造屋頂,一齊向中面聚攏,簇擁著一片小小的天窗。 初入神殿時,真被那偉大的景象震驚了,只見一條細細的光柱,由屋頂斜斜射入,下面的人們,居然沒有一個敢跨入那片光柱中。大家繞著光柱行走,仰面向天禮贊。 才知道陽光是如此莊嚴而神聖,走在一片朗朗的陽光下,有誰會禮贊?倒是那透天神殿中,一道跟外面同樣的陽光,能引起如此的感動! 於是我自己擁有的天窗,就愈發引得遐思了。 裝天窗,竟出於臺北朋友的建議: 「能住平房,多好!而今在臺北,有幾人住得起透天厝?要想透天,先得通過樓上鄰居們的腳底,你能自己擁有一片天空,還不好好享受一番!?」 不過兩日,天窗就裝成了。那是一個4尺乘4尺的方窗,預先訂制好,只須在房頂鋸個洞,把窗子放下去,外面補上柏油,裡面略加粉刷,就完工了! 於是我搬了一把躺椅,放在天窗下。坐著看立窗外的風景,仰著看大窗外的雲煙。 「佛要金裝,人要衣裝,畫要裱裝」原來天空也要裝框,才來得美!透過天窗,天就成了活的圖畫,而且經過不斷的剪裁,隨時展現令人驚訝的巧思。 成片的藍、成縷的銀、成團的白,即或一片灰濛濛的雨天,也有她特別的韻致。尤其是起風的日子,樹葉成群地掠過,一下子貼上窗玻璃,突然又被吹去,加上逆光看去的剔透,這天窗竟成了個忒大的萬花筒! 即使在夜裡,天窗也是美的,尤其是剛裝好不久,有一天踏入畫室,沒開燈,卻見一片藍色的光華,團團籠罩在我的躺椅四周,舉頭望,竟是一輪滿月,使我想起尤蘇拉安德絲演的「苦戀兩千年」,裡面能使人千年不老的「月之華」,那冷冷的月之火焰! 但是,妻反愛那冷雨淒清的夜晚:「這天窗是不必看,卻能聽的!你聽雨打在天窗玻璃上的聲音像什麼?」 「像打在童年日本房子,窗前油毛氈的雨棚上!?」 「像落在小時候窗前的芭蕉葉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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