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達 > 總統是靠不住的 | 上頁 下頁
五九


  在判決中,除了法律條文規定的處罰,地方法官還有權力下一些類似的小小懲罰命令,以至於搞出一些審判花絮來。我記得有一次,在報紙上看到一個地方法官,在依法判處了一個小偷之後,居然下令允許那個受害者到小偷家中,隨意拿一件東西。法官宣稱,這是為了讓小偷也體會一下心愛的東西被人拿走的心情。

  蘇珊.麥克道格被判兩年徒刑,三年監守行為和賠償政府合計約六十萬美元的本息。在法庭上,已經離婚的蘇珊.麥克道格曾含淚向法官求情,說她嫁給年長十五歲的詹姆斯.麥克道格以後,事事對丈夫言聽計從,包括被控罪的行為也是如此。而法官似乎並不為所動,他說,本庭決定讓她與社會隔絕一段時間,讓她有機會好好反省。

  她在審理期間特別引人注意的,就是她宣稱拒絕與檢方合作,拒絕交代任何案情。同時在調查克林頓的聯邦法庭傳她去作證,並要求她在聯邦大陪審團面前回答有關克林頓的問題時,她當庭拒絕。因此,被一名聯邦法官判「藐視法庭罪」。所以,在正式判刑之前,她已經為「藐視法庭罪」開始坐牢了。

  這三個「白水案」被告中,唯一給人留下懸念的,就是蘇珊的前夫詹姆斯.麥克道格。蘇珊曾經企圖把自己的責任也統統推到他的頭上,雖說此舉並未成功,但是,實際上,他自己的被認定的高達十八項的控罪,已經夠他喝一壺的了。因為,他自己的那些罪名,在法律規定的範圍內,最高可判八十六年徒刑。還不包括還款和罰款。

  詹姆斯.麥克道格聽上去確實不象一個正經商人。他曾經買了一家儲蓄信貸公司,在他搞的一次「虛假交易」中,使得這家公司倒閉,為此聯邦政府動用了六千萬美元的公款來清理他的債務。然而,這一次,只有他沒有被立即判刑。

  當然,人們感到留有「懸念」的,並不是他的刑期和罰款數額,而是他沒有被立即被確定刑期的原因。他的緩判時間很長,一直要延續到今年的總統大選以後。儘管法官並沒有宣佈緩判理由,但是大概連你都猜到了,詹姆斯.麥克道格要「將功贖罪」,以交代換取減刑了。這給競選中的克林頓,又增加一份負擔。

  實際上,在這三名「白水案」被告被判有罪之前,已經有一名銀行家海爾對兩項有關「白水案」的重罪指控認罪。同時,他還在法庭作證的時候,宣誓作證說,當時的州長克林頓曾經向他施加壓力,讓他做出不適當貸款,並且還明確要求他在交易中不要提到克林頓的名字。海爾是第一個在誓言之下對克林頓做出不利證詞的人。現在,眼看著詹姆斯.麥克道格就將成為第二個了。

  克林頓對一切針對他的證詞都斷然否認。當然,不論有多少這樣的證詞,最後,法庭還是必須最嚴格地依照證據,由大陪審團判定能否起訴,以及由陪審團判定是否罪名成立。因為一旦站在法庭上,克林頓就成了一個普通公民,他享有憲法賦予被告的一切權力,要定下罪來,也絕不是什麼簡單的事。尤其是對於以「指證」換取「寬大」的證人,通常他們的證詞受到更為謹慎的對待,因為他們顯然有動機不良的可能。

  對於這樣的證人,一個最大的約束還是「偽證罪」的威懾力。你也早已熟悉了,誓言之下的偽證,在這裡是一項重罪。所以,以證詞交換減刑的同時,就是偽證加重罪行。

  不管怎麼說,在三名被告被陪審團宣佈罪名成立的那一天,消息傳到華盛頓,克林頓還是感到黯然神傷。他在白宮對記者們說,「對我來說,今天的事情是一件私人事件。我為他們覺得非常難過。」這些人都是克林頓多年的老朋友了。

  克林頓這樣的態度,在美國是很正常的。哪怕是政治對手,也不會因為克林頓這樣的表態而指責他與罪犯「劃不清界限」。因為在這裡大家都理解,每個人都存在的這樣一種私人感情,對於家庭,對於朋友,對於自己熟悉的人,在發生了這樣情況的時候,會有一種難言的遺憾和難過的感覺。我相信,如果克林頓在這個時候僅僅表現出對罪犯的「義憤填膺」,反倒會使所有的人感到意外。

  當然,克林頓總統的感覺實際上一定更為複雜。因為,他們是在同一個「案子」裡。在審判之中,克林頓還曾應被告蘇珊在法庭提出的要求,向法庭提供證詞,以協助被告洗請自己的罪名,可是沒有成功。現在他們的判決結果出來,對克林頓還是很不利。按理說,每一個人是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他們是他們的問題,並不說明克林頓就一定也有問題。白宮在小岩城的法庭宣判當天,就立即發表簡短聲明,表示克林頓與此案所控罪行「毫無關係」。

  可是,今年是大選年。如果克林頓本身的調查還沒有結束,而他身邊有關的人已經一一被判有罪。你讓選民們怎麼想?選舉可不是法庭判決,不需要當場就拿出什麼確鑿證據來。選舉只是反映了選民當時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判定。這也就是選舉叫競選者傷透腦筋的地方。

  今年五月底出現的這場審判,一定使克林頓感到緊張。因為距離大選已經不到半年了。可是,不久之後的六月中旬,國會參議院的白水案專案委員會的調查報告,我覺得是在一定意義上扳回了一些影響。

  在持續了十三個月的調查之後,國會參議院終於正式結束了對「白水門」的調查。我之所以說,國會參院的調查報告對於克林頓的競選,會產生比較正面的意義,並不是說調查報告顯示了克林頓夫婦的清白,而是因為,在這個歷時彌久的調查結束時,人們居然得到了結論完全相反的兩份報告。

  國會參議院調查委員會是由十名共和黨人和八名民主黨人組成的,調查自始至終,他們一直有相當大的意見分歧。

  從一開始白宮顧問弗斯特自殺後,就有人指認說看到希萊利的機要秘書,從弗斯特的辦公室拿走檔,但被當事人否認。這時,分屬兩黨的調查委員,就分別傾向於兩種不同的說法。此後,不斷有這一類的情況出現。

  又例如,希萊利曾經工作的律師事務所,與已經定罪的麥克道格那個問題百出的儲蓄信貸公司,有一段業務往來。而且,也是由於希萊利,才發生了這樣的關係。但是調查所需要的有關的帳冊卻一直找不到,直到去年年底,這些帳冊才突然在白宮的一個私人房間被找到。於是,共和黨的調查委員深信第一夫人陰謀重重,而民主黨的調查委員還是傾向于相信希萊利的說法: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她一發現就交出來了,可見其老老實實對待調查。也正是為了這些帳冊的神秘失蹤和神秘出現,當時在平行聽取調查聽證的司法分支發出了傳票,希萊利才首創了美國第一夫人被傳到大陪審團前作證的記錄。

  最終的參院調查報告,共和黨調查委員所提供的結論斷定克林頓夫人希萊利一再妨礙司法。這份報告長達八百多頁,裡面當然提出了大量證據和疑點。然而,民主黨調查委員提出的報告,又運用了相反的證據,得出完全相反的結果,他們的報告也長達四百多頁。

  這些報告在這裡都是可以公開查閱的,可是,你也一定想像得到,除了專家學者及有關人員,一般的民眾也就是在報紙上看一個大概介紹了。他們不可能去細細分析比較兩者,找出哪一個更為可信。

  所以,當他們拿著這張報紙,看到出來了兩個不同調查報告的時候,他們會想什麼呢?他們誰也不信。他們只會相信一點,就是調查至今,並沒有確確鑿鑿使人信服的證據。這一點判斷我想還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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