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達 > 總統是靠不住的 | 上頁 下頁
五六


  事情一出,大家馬上就看到,這樣的事情都是「兩相情願」才做得成的。當年尼克森之所以搞出自己的一套「管子工」之類的「白宮調查機構」,就是因為聯邦調查局基本不配合白宮的違章運作,被逼無奈的結果。所以,與其說這是白宮方面出了問題,還不如說是白宮和聯邦調查局都有了什麼問題。

  作為白宮方面,克林頓馬上作出道歉,並表示他作為總統願意負全部責任,但是他負的是什麼責任呢?白宮表示,這是「無心的行政疏失」,總統願意「為管理不當而負責」。後來,白宮進一步宣佈,從現在開始,審查背景必須經過被調查者的同意。

  而聯邦調查局的反應幾乎可以說是「以攻為守」。聯邦調查局的局長佛利,不僅很快攤出了白宮「在沒有合理解釋」的情況下,違規調閱檔案的數量,日期及一些細節,並且還指責白宮「過度侵犯隱私權」。局長佛利在聲明中還表示,是有這樣的制度,就是在必要的時候,優先提供檔案給白宮。但是這個制度的前提是白宮的「誠實和榮譽感」,他認為,「不幸的是,聯邦調查局和他本人都成了受害者。」對於聯邦調查局未能有效看管檔案,以防「疏忽或有意的濫用」,局長佛利當即下令,聯邦調查局將採取廣泛的改革,以免重蹈覆轍。他信誓旦旦:「我向美國人民保證,在我監督之下,此事不會再發生。」

  在「水門事件」裡,我們已經提到過,聯邦調查局是所謂的「聯邦獨立機構」雖然說,按照線索去牽的話,它還是白宮下級的下級,它在行政分支的司法部之下。但是,並不是司法部或者是行政分支的最高層白宮,想要設立一個這樣的機構,就可以自己宣佈設立的。

  這一類的「聯邦獨立機構」在權力構架上都是比較特殊的。它們的「出生證」都是由國會簽發的。在他們「出生」的時候,都由國會給它們制定了章程,這些章程成為它們最重要的行為準則。同樣,也只有國會,才有權簽發它們的「死亡證書」,宣佈解散它們。因此,它們的命脈是掌握在國會手中的。

  當然,聯邦調查局的檔案庫,本來就是一個資訊中心,是供各個機構必要的時候查詢的。但是,不論是哪一個機構,哪怕是白宮也好,都無權在沒有充分理由的情況下,調閱聯邦調查局的檔案,更不用說這樣大規模地調閱對手党成員的檔案了。

  其原因就是,在美國,眾所周知,行政分支的大忌就是白宮和聯邦調查局走得太近,因為這是美國人和國會最擔心的一種勾結。這種勾結一旦產生,在他們看來,美國成為一個危險的「員警國家」就只是事件早晚的問題了。所以,作為一個聯邦調查局局長,他如果要想在他的位置上繼續幹下去,他的要決並不是迎合他在行政線索上的上級,如司法部或是白宮,而是他必須嚴格遵守國會給它立下的章程,保持和白宮的適當距離。

  這樣,你就很容易理解聯邦調查局局長在「檔案門」出來時的表態了。他所作的努力,就是在試圖在大家和國會面前,顯示他和白宮這種距離。

  對於「檔案門」發生的原因,白宮的說法顯然是一個臨時抵擋的招數。事情已經出了,不出來表態肯定不行,不管別人信不信,總得先出來擋一把。我想,克林頓的白宮肯定知道這樣的表態是無濟於事的。因為,就算是「行政的無意疏失」,為什麼,偏偏調閱錯了的都是共和黨人的檔案,而且數量又那麼多。至少,共和黨就絕對不會滿足於克林頓和白宮這樣的解釋和道歉。

  「檔案門」甚至都不用花費國會的額外時間,去討論和通過是否需要成立調查委員會和舉行聽證會。因為,「檔案門」是在「旅行門」的調查中捎帶出來的。原來的國會眾議院調查委員會只需「一會兩查」即可。所以,可以說,「檔案門「一出來,國會的正式調查和聽證會馬上就開始了。由於「檔案門」看上去非同小可,所以國會參院的司法委員會也很快舉行了聽證會。

  白宮在虛晃一搶之後,也知道必須提出較為實質性的一點說法,否則很難過關。所以,他們又立即提出一種錯調檔案的合理解釋。

  白宮宣稱,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情況,是因為,白宮的人事安全室需要查閱進出白宮者的背景,這是一種正常調閱。可是又如何解釋,事實上這些人並沒有在這段時間內都要進入白宮呢?白宮進一步解釋說,白宮人事安全室向聯邦調查局調閱「出入白宮者」檔案,通常是根據美國特勤局所提供的持有「白宮出入證」者的名單。而毛病是出在特勤局,他們的電腦提供了一份過時的名單,因此,錯調檔案的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國會參院司法委員會的聽證會,又是向公眾轉播的,我們也恰巧看了那天的聽證。在這個聽證會上,美國特勤局助理局長斷然否認白宮的這種說法。首先,他說,白宮所說的特勤局的電腦提供了一份「過時名單」,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他們的電腦資料最多三天就更新一次,根本不存在「過時」的問題。

  再說,這位助理局長宣稱,他們的電腦對於「出入白宮者」的記錄系統「很複雜,也很難說明」,但是,經過他們的徹底調查之後,發現特勤局的電腦根本就不可能提供這樣一份名單。

  在同一個聽證會上,一些背景檔案被白宮調閱的人,也出來作證,表達他們個人隱私受到侵犯的憤怒心情。其中有一些是原共和黨總統的助理。例如前總統布希的助理格博就表達了他對政府行政分支的「欺騙行為」感到失望。另一名布希的助理卡羅說,當年受雇於聯邦政府,在聯邦調查局作背景調查的時候,她回答了那些最涉及個人隱私的問題,現在,她發現這些資料居然不能按照規定保密,這使她感到極為憤恨。

  侵犯個人隱私權,就是侵犯公民權的違憲行為,這種認識成為每一個人與自由概念密切相連的公共常識,這也是美國長年累月的教育的結果。這種概念,在美國確實是比在其它一些國家要強得多。

  在「檔案門」發生的時候,我們正好有一個朋友來訪,當時正在亞特蘭大奧運會前夕,於是,平時十分單調的亞特蘭大市,也就成了一個旅遊熱點。而真的要去玩的話,這個城市可玩的地方還真是不多。於是我們來到了美國的全國有線電視新聞網,因為這個聞名世界的由特納創辦經營的電視網,它的總部正是在亞特蘭大。在美國,所有的這些電視臺,新聞中心都是私營的,節目好壞全看主持人的水準和臨場發揮。在他們組織的一些「談論節目」中主持人見機行事,輕鬆自如,有相當大的發揮餘地。

  這個電視新聞網的總部從外面看,是一幢並不起眼灰禿禿的大樓,裡面的中庭卻十分壯觀。辦公室都是大玻璃面對中庭,所以參觀者可以看到不少他們的工作過程。如果你花錢買票的話,也可以一直進入內部,站在離那些著名的節目主持人三,四米的地方,看他們最有名的「新聞提要」節目的現場播音。我們進去參觀的這些人都來自世界各地。對於我們來講,也就是慕名而來看個稀罕。

  可是,在我們回到大中庭的時候,我發現在中庭裡佈置了一個演播場,這個演播場只用簡單的圍欄圍起來。這時,我才知道,原來著名的「眾說紛紜」節目,就是在這個到處有遊客在旁邊走來走去的開敞的演播場裡現場直播的。這真是一個大膽的主意,一個非常具有挑戰性的設想。

  這個演播場用先進的設備,保證與外界,例如首都華盛頓,請到的一些知名人士的現場對話。然後,它需要的就是參與「眾說紛紜」的觀眾了。每天,一早開始,就有兩個年輕人站在演播場的門口,向在大廳裡參觀遊蕩的人們介紹今天「眾說紛紜」節目的議題,一般都是當前與美國有關的,有爭議的重大事件或時事新聞。希望人們能夠參加當天的現場直播節目。他們發票給願意參加的人們,票子是免費的。

  那天的議題,就是「檔案門」。可惜,我們還要趕當天下午離開亞特蘭大的飛機,所以,沒有能夠參加。但是在我們離開那裡之前,當天「眾說紛紜」的節目就已經開始了。

  場內已經坐了滿滿的一場人。現場有很大的電視螢幕,螢幕上是被邀請當場回答大家問題的有關人士。我記得那天有千里之外的聯邦調查局的高級官員。我趁著我的朋友在大廳禮品店選禮物的時候,站在演播場的週邊看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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