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達 > 總統是靠不住的 | 上頁 下頁
五〇


  然而與其它的違法毒品相比,大麻的地位始終是最具爭議的。美國的國家科學基金會就每年都提出報告,建議立法機構考慮使大麻合法化。為什麼呢?根據他們的報告,從來沒有什麼明確的科學證據,可以證明大麻是會使人上癮的。適量的大麻也不會比香煙更為有害。當然,任何東西,如果你過量使用,對身體都會有害。因此有大量反對毒品的美國人,也呼籲大麻合法化。

  在西方世界,對大麻的態度也是各不相同,例如在澳大利亞,一個人如果種植或擁有個人使用劑量的大麻,也是合法的。這裡,人們最耿耿於懷氣不過的,就是既然煙草可以是合法的,那麼為什麼大麻就一定要是非法的呢?所以在美國有大量的傳聞,說是之所以大麻被宣佈為非法,那是香煙公司在國會遊說的結果,是他們害怕大麻的流行會奪去香煙的市場,所以才誇大了大麻的危害,說服國會立了這個法。

  立了法之後,美國執法人員對於大麻的態度就是一刀切了。為這個法律,美國人也支付了相當大的代價。現在美國的監獄裡,有百分之四十左右的犯人是與毒品有關的。其中當然也有相當一部分人是因為大麻而給關進來的。所有與大麻有關的偵察,審判,關押的費用,當然都是納稅人的錢。我們住在鄉下,這裡的人都擁有大量土地,也有不少人在很多年前種過大麻。我們就經常看到員警專門監查大麻種植的直升飛機,飛過我們的上空。花在禁止大麻上的人力物力確實是很大的。這也是很多人反對把大麻列入毒品的重要原因之一。更何況,如果大麻合法的話,很多年輕人就不必待在牢裡了。

  正因為大麻存在這樣的爭議,所以,現在的大學生和一般年輕人反而都偏要吸兩口大麻,以表示自己的「反叛精神」。我問過我所有的年輕朋友,還沒有碰到一個宣稱自己一口大麻都沒吸過的人。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吸得非常少。只是在聚會的時候,點上一支大麻煙,每人吸上一口兩口。這點劑量根本沒有任何作用,似乎只是在作出一種「姿態」。表示自己對一個他們認為「不合理的法」的反對態度。只是這種形式的「反對表態」可不能讓員警看到,否則,麻煩就大了。

  我們就看到過我們認識的一個年輕自由撰稿人,在自己家的室內用花盆種了兩棵大麻,被員警找上門來。員警搜查了他的住房,沒收了作為「犯罪工具」的兩盞用於植物光照的燈,兩棵長得一人高的大麻當然也被沒收了。種這樣兩棵大麻,最高刑期可達十年。

  在這種有爭議情況下,美國以大麻葉為圖案的衣服和飾物也就隨處可見了。賣大麻葉標誌的商品,這在美國是言論和表達自由的一部分,是在合法地表示一種態度,當然就不會有任何麻煩。

  最近,在美國有兩個州立法,開放醫用大麻。因為大麻和鴉片一樣,適度使用都有一定的醫療效果。但是所有的人都把這個州立法,看作是大麻合法化的一個突破口。因為大麻的藥效並不是今天才被人們發現的。過去在美國佔優勢的主張,就是寧可拒絕大麻的藥效,也要絕對封殺。

  這是因為,鑒於現代社會日益嚴重的毒品氾濫問題,美國當然有一大片輿論是堅持對毒品「零容忍」的態度的。「禁止」就意味著「絕對禁止」,不容許任何藉口和通融餘地。大麻既然已被法律置於毒品之列,當然就不能再讓它「死灰復活」。否則,打開一個缺口,沒准其它毒品也會趁機一起跟出來。這種看法倒也不是過慮,因為在美國是有一些人根本就是呼籲解禁所有毒品的。

  在美國毒品問題還相當嚴重,又存在很多爭議的情況下,大麻首當其衝成為爭執的焦點。對大麻的態度也成為政治人物競選時十分頭痛的問題。嚴格禁毒肯定在今天的美國是得大多數人心的。但是對大麻的態度卻是很具「技巧性」的。因為對大麻問題持兩種態度的民眾群,他們的數量是在變化的。所以,競選時一般候選人都對禁毒表達一個堅決的態度,而儘量回避對大麻爭執。

  在克林頓與布希四年前的競選中,敏感的大麻卻偏偏被推到了前沿。這是因為共和黨當時看著這麼一個新生代的克林頓,大概也十分奇怪。他和以往的競選者不同的一個明顯特點,就是可以攻擊的缺點是那麼多。他們當然一定也注意到了克林頓作為「嬰兒潮」一員的背景,這個時代過來的年輕人,說是自己沒有吸過一口大麻,肯定會被人懷疑是一個撒謊者。所以,「大麻問題」就成了共和黨的競選突破口之一。

  於是,問題被提出來了:克林頓先生,你抽過大麻嗎?

  這可真是一個好問題。如果克林頓賴帳,斷然否認自己吸過大麻。他不僅會被最蔑視「撒謊者」的美國人所拋棄,弄不好,他的「懦弱」還會被本來應該是他的支持者的一些同代人所看不起。也許,看到克林頓這樣的「背棄行為」,一怒之下,他當年的那些同學夥伴,還會從不知哪個角落裡跳出來向公眾作證,證實他們親眼看見克林頓抽過大麻。如果真的引出這番熱鬧,大麻不大麻都已經不重要,克林頓的施政綱領也會被忽視,混戰之中,克林頓就只有窮於應付的份了。

  如果克林頓說他吸過大麻,那麼,共和黨顯然也有一大堆攻擊性武器在哪裡等著他。他們會告訴廣大選民,大麻是什麼?大麻是毒品。一個總統候選人自己就曾經是一個吸毒者,你還打算指望他以積極態度為這個國家掃毒嗎?更何況,你們能夠信任一個吸毒者做你們的總統嗎?再說兩個人競爭的時候,貴在一個對比,難道你們能夠想像布希總統會吸毒嗎?這麼一比,兩個人截然不同的形象馬上就顯得反差更大了。

  為了大麻,克林頓的確傷透了腦筋。他很想回避這個棘手的問題,但是,既然問題已經提出來了,那麼,不論是對手党,不論是新聞界,還是對這個問題感興趣的民眾,都不會讓他繞著過去。

  終於,克林頓出來給這個吃力的問題作出了一個回答。他承認,他在年輕的時候試過抽大麻,他吸了,但是沒有把煙吞下肚去就吐出來了。他說,這個嘗試使他發現他不喜歡大麻,從此,他就再也沒有碰過這一類的東西。這個回答顯然不是完美的,你甚至可以說是幽默的。從此,克林頓抽大麻卻沒吞下去,成了年輕人的一個笑料。但是,他到底逃過了一劫。

  畢竟,他是變相地承認了自己有過抽大麻的嘗試,其次,多數人也相信,他只是在年輕的時候,在當時的風氣之下,淺嘗即止。因此在一定程度上,他還是基本說了實話。笑料歸笑料,克林頓的大麻風波,也就這樣在人們的笑聲中過去了。

  可是,克林頓的「嬰兒潮」特徵還不止於大麻。同時被端出來的還有「逃兵役」。這是怎麼回事呢?這也是困擾那個時代的年輕人的一個大問題。這個問題就是越戰。二次大戰歸國的士兵在美國人的心目中的地位是很高的。而越戰的狀況第一次使得美國的年輕人,產生很大的心理壓力和困惑。

  他們從服從國家的號召,到心裡充滿疑慮,直到他們中的很多人走向反戰的立場。越戰在美國是一個大歷史課題。我也不可能在這裡三句兩句就把它講情楚。可是,有一點是肯定的,越戰在美國也是一個容易使人衝動的敏感話題。順便提一下,位於美國首都華盛頓中心地帶的越戰紀念碑,它的設計者是當時才21歲,還在建築繫念書的一個嬌小的華裔女孩。

  她曾經談到她的紀念碑設計思想的產生。她在設計之前先去看了即將安放紀念碑的現場。她站在那裡,想到這場戰爭帶來的死亡和失落。她覺得,對於美國人來說,尖銳的痛苦雖然隨著時間逐步減輕,但是從來沒有被治癒。她突然產生一個象徵性的構思:用一把利刃剖開大地,而隨著時間的逝去,淒淒芳草將會醫治創傷。

  因此,越戰紀念碑的位置是切入地下的。這是一座黑色的刻滿了陣亡士兵姓名的花崗岩擋土牆。每天大量的參觀者中,還有陣亡者親屬和戰友前來探望。他們用鉛筆在紙上拓下陣亡親人的姓名,在姓名前,放下一束花,一件紀念品和非常令人感動的幾句話。很多人留下的紙條寫著,歡迎你回家。一個老兵帶來一瓶啤酒,留下一張紙條,寫著,這是我們當時在戰場上最想喝的啤酒,今天我給你帶來了。有人留下了一雙當年的舊軍靴,也許裡面有一段戰場上的故事。所有這些留在紀念碑前的物品和紙條,每天紀念碑的管理人員都會收起來,所有的東西都被妥善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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