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達 > 總統是靠不住的 | 上頁 下頁 |
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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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會網住了總統 盧兄:你好! 上封信我講到「水門事件」在司法審理過程中,終於炸開了一個缺口。但是,聰明的法官西裡卡雖然還不知道他到底將拖出多大的一條魚來,可他至少知道,魚越大就越難網住。因此,他絲毫沒有因為手裡捏著麥克考爾德的信,就以為萬事大吉了。他不僅知道自己還有不少溝溝坎坎要跨,而且他還想到,如果在這條線索後面是一條真正的大魚,那麼單靠司法分支的力量肯定是不夠的。問題很明白是出在政府權力的行政分支這一部分。所以,他首先考慮的,就是在促使立法分支對行政監督的這個方向,他再上去猛推一把。 法官西裡卡的顧慮絕不是多餘的。當法庭上的爆炸性消息傳到白宮的時候,尼克森在震驚之餘,一方面安撫部下,說是麥克考爾德知道的東西並不多,坦白也不會造成大的傷害。另一方面,他開始召集商量新的對策。其中最重要的策略之一,就是既然如此,乾脆用司法之「盾」,擋國會之「矛」,先截斷立法分支的進攻。把問題限在司法程式的初級階段,然後把線索掐斷在這一道門檻裡面。 這是什麼樣的一個計策呢?就是在參院聽證會之前,搶先要求進入司法程式。可是尼克森為什麼要這樣做,這不是等於自投法網嗎?這裡面也大有講究。 國會的聽證會,是憲法設計的權力制約與平衡的機制之一。也就是權力的立法分支對於行政分支進行監督審查。如果是一個平民,你沒有一定的證據,是不可以對他提出刑事起訴的。如果沒有絕對充分的證據,更是很難給一個平民定罪。這在我去年介紹的辛普森案中,你一定已經深有體會了。但是,政府行政機構和它的官員的作為,就受到遠為嚴格的監督和限制了。 在政府行政機構和官員的行為發生諸多疑點的時候,即使還沒有夠得上提出法律告訴的證據,國會就已經可以根據這些疑點要求召開聽證會了。國會聽證會雖然不是法庭,但是,它的嚴肅性以及窮根追底的勁頭絕不比法庭差。更具威懾力的一招,就是一般它都向全國作電視轉播。一切都是公開的。這樣,國會聽證會往往會起到「准法庭」的作用。所以,政府的行政官員與平民百姓相比,受到的監督更多一層,受到的保護也就少了一層。 但是,不論國會聽證會得出的結論是什麼,聽證會是不會給你判刑的。如果在聽證會上,確實追出了刑事犯罪的證人證據,那麼聽證會一結束,下一步就是移交司法系統,進入司法程式了。進入司法程式之後,就是按照司法的一套規矩去走,法庭的被告都一樣享有憲法規定的權利,沒有充足證據都無法定罪,但是一旦定了罪,就得坐牢了。 那麼,尼克森他們為什麼要跳過國會聽證會這一層,反而願意進入司法程式呢?我們先預想一下,如果舉行國會聽證將會發生什麼。 對於尼克森們來說,在證人已經宣佈要坦白的時候,向全國舉行公開的國會聽證會,那無疑立馬就是一場滅頂之災。你想,如果讓證人在全國民眾的眾目睽睽之下,一下子把全部事實都攤開,把白宮後臺一把推到前面。可以想像,全國民眾的憤怒會立即如潮水般把尼克森的白宮淹沒,連緩衝築堤搶救的時間都不會給他們留下。這當然不是尼克森們想看到的後果。 可是,如今已經處在最後的緊急關頭,若要阻擋這樣的事情發生,除了以毒攻毒,主動要求直接進入司法程式,已經沒有別的阻擋辦法了。因為一般來說,如果一個政府官員的問題,已經嚴重到足以進入司法程式的階段,那麼,國會聽證這個「准法庭」的階段當然也就沒有必要了。雖然國會也可以堅持照樣開聽證會,但是,一般來說,國會接受這個建議,取消預定的聽證會,讓他們直接轉向司法系統的可能性很大。尼克森們當然也不想和司法分支打交道,只是,兩害取其輕,也只能這樣以退為進了。 你一定又要問了,為什麼他們會認為司法方向造成的傷害可能更輕一些呢?如果他們成功地擋住了國會聽證會,他們又怎麼對付司法分支呢?他們怎麼可能把線頭掐斷在司法程式的初級階段呢? 因為,如果進入司法程式,首先就是召集大陪審團舉行聽證會,而關鍵的是,由於這是起訴之前的聽證,所以這樣的聽證是秘密舉行的。 同時,美國司法部門為了儘快搞清案情真相,為了打消證人的顧慮,一向與證人進行有限度的交易。這種交易的效果最突出的,就是在給販毒集團首犯定罪的案子裡。例如,以不究既往不起訴為條件,交換販毒集團內的知情者出來作證,作證後甚至幫助他們改頭換面,在無人知曉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否則,很多組織嚴密的販毒集團即使員警千辛萬苦破了案,也無法說服陪審團將罪犯定罪。 也就是說,證人以「案情真相」交換對證人的「不起訴」,這在起訴前的大陪審團聽證階段,是常有的情況。當然,這種交易是有限的。但是,在整個司法程式中,這確實是十分罕見的,有商量迴旋餘地的一個部分。 所以,你猜對了,尼克森們打的就是這個階段的主意。 由於這種交易是有限的,所以,他們可以在這個階段有限地拋出幾個「死老虎」。例如,前共和黨總統再任委員會的正副主席,米切爾和麥格魯德。他們本來就是「水門事件」的直接指揮,竊聽專家麥克考爾德一坦白,他們本來就在劫難逃了。可是,白宮裡面的人卻可以在事先和司法部門作交易。以「出來作證」交換「不起訴」。 這樣的交易是否有希望呢?他們至少認為還是有一定把握的。首先是,在司法程式的這個初級階段,嚴格地說,是政府權力的兩個分支的接合部,就是政府行政部門的司法部和政府司法分支的法庭的交接點。因為,只有在大陪審團批准起訴之後,才算是案子真的交到法官西裡卡手中了。在此之前,尼克森所領導的司法部之下的檢察官,在這個「證人交易」裡還是有相當大的發言權的。 其次,畢竟,一件刑事案件,牽連到白宮,牽連到可能要總統出來作證,這些都是沒有先例的。誰也不知道這樣的交易幅度應該怎樣。既然沒有先例,爭取的空間也就更大一些。 如果尼克森們的這一招能夠如願以償的話,就切斷了政府權力三個分支以及新聞媒體在制衡關係中的互動作用。在美國的建國者們設計了「收銀機」之後的近兩百年來,它的機制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大的挑戰。 就在這最後衝刺的緊要關頭,法官西裡卡似乎也在擔心白宮的這步棋,於是動作敏捷地搶先跨了一步。他為了推動國會,使他們堅定召開聽證會的決心。在宣判的前兩天,也就是在麥克考爾德的信公佈的前兩天,他邀請參院「水門事件」調查委員會的顧問,一個名叫戴希的法學教授,前來旁聽他敦促被告與參院合作的談話。並且因此促成了決心坦白的麥克考爾德與戴希教授的單獨談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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