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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這是在聯邦地區法庭開庭的兩個多月之前,「阿姆斯達」委員會的泰朋計畫向兩名西班牙人提出民事訴訟。儘管勝訴的機會很小,但是,這一定會在民眾中引起強烈的反響。激進的反奴隸主義者們,希望通過這個起訴,向公眾說明,只要是一個人,哪怕是一個黑人,他也有權向美國的司法體系尋求公正。

  為了贏得公眾的同情,他們先在紐約由泰朋兄弟所辦的一份報紙上,刊登了一個名叫喬治·伊·岱的紐約大學教授,寫給編輯的兩封信。他是一名專門教聾啞學生的教授,所以對於手語有特別的研究。他曾經和「阿姆斯達」號的黑人進行過幾次手語交談。他在給編輯的信中,詳細描述了暴動的帶領人辛蓋對他所作的回憶。談到他們所受到的非人待遇,談到在哈瓦那所有的黑人都忍不住哭泣,因為他們都來自同一個地方,可是再也無法返回家鄉,等等。

  泰朋合法地得到了拘留證,治安警察在紐約市的一個旅館裡,以對黑人的「人身攻擊罪」和「非法監禁罪」兩項民事起訴,當場逮捕了蒙岱和路易茲。泰朋還將兩個起訴分別在兩個法院申請,一個在紐約市民事法庭,另一個在州的高級法院。律師代表黑人辛蓋和弗裡瓦要求總共三千美元的賠償。

  這一行動著實是捅到了南方蓄奴者的痛處。引起南方強烈的反應。南方的報刊甚至驚呼道,下一次我們就會聽到南方的紳士來北方各州旅行時,被他們的僕人告上法庭,送進監獄了!

  這一舉動也立即引來西班牙公使的嚴重抗議。在他的抗議中,還有這樣「義正詞嚴」的責問:「在什麼時候和什麼地方,居然聽到過奴隸還有「民權」」?「紐約法庭決不應該聽那些黑人的抱怨。」這個時候,輪到西班牙公使阿噶茲,要為兩名西班牙人要求「人身保護令」了。凡布倫總統隨之又一次落入十分尷尬的境地。外交部長佛西斯只得又一次吃力地向阿噶茲解釋美國的司法制度,這場民事官司是非洲原住民以個人的名義,向這兩名西班牙人尋求賠償的簡單訴訟。法庭是必須平等地,不對來者進行身份區別地接案的。美國總統是無權干預這樣的司法事務的。

  在背地裡,外交部長佛西斯還是違法地給紐約的一名檢察官布特拉遞了條子,希望他在這個案子裡幫一把那兩個西班牙人。然而,並沒有起任何作用。

  在紐約市民事法庭,法官英格理在經過對雙方律師的聽證之後發現,案子還是要回到這些黑人是「奴隸還是非奴隸」的問題。因為在當時,美國法律規定,奴隸不能對其主人按「民事法」提出起訴。但是,有一個方法可以在這個案子裡,繞開這個黑人的「奴隸身份」問題,就是按「人身傷害法」進行起訴。因為在美國法律中,即使是奴隸,也可以對其主人提出此類控告。

  結果,英格理法官經過審前聽證,發現根據「人身傷害法」,蒙岱不算涉案,而路易茲可以起訴。於是蒙岱當庭開釋,路易茲被判250美元的保釋金。這一判定得到了紐約州上一級法院的認可。由於案子告上兩個法庭,所以是分別審理。在紐約州的高級法院,得出的是相近的結果,也判了250美元的保釋金。此後,還有另一名叫做托尼的黑人也接著提出民事訴訟,告上巡迴法庭,結果又判了路易茲800美元的保釋金。這個時候,路易茲實際上都已經由於辛蓋的起訴坐在牢裡了。路易茲的律師立即準備上訴,因為如果「阿姆斯達」號上的所有黑人,要是都群起而告之,那可怎麼了的。

  當時的報刊評論說,激進的反奴隸主義者的這一起挑戰,如果是為了威懾南方的話,他們已經達到目的了。因為,他們終於讓南方的奴隸主看到,黑人也可以有民事訴訟的權利。

  凡布倫總統的行政分支有著來自西班牙的壓力,只要路易茲還在牢裡待著,就是一個額外的麻煩,當然很關心這個案子,可是依然無能為力。曾經接到外交部長來條子關照的紐約檢察官布特拉,所能夠做的就是借探望路易茲的機會,勸他交了保釋金出來算了。可是,路易茲根據他在自己國家的經驗,認為美國總統既然在西班牙的干涉下,希望他出來,那麼,就一定能夠放他出來。因此,儘管布特拉向他解釋,美國總統無權干涉民事法庭,路易茲依然口氣很硬地對布特拉說,放他出去是美國政府的責任,他可不想牲原則。結果,路易茲在牢裡坐了四個月。大概終於相信了美國總統的「無能」,還是自己付了保金出來了。

  這就是電影裡有關法官宣佈逮捕兩個西班牙人的歷史背景,也是聯邦地區法庭開審之前一個不小的風波。

  不管怎麼說,在聯邦地區法庭的第一個回合就這樣結束了。但是,你也會想到,既然這不是一個法官別無選擇的判定,那麼,一方如果申訴了,另一方顯然是有理由不服輸的。激進的反奴隸主義者們很快發現,上訴的過程仍然不可避免。區別只在於,原來他們是準備在一審之後自己上訴的,現在卻是他們的對手去上訴,他們則是應訴了。可是,他們一樣地憂心忡忡。因為,上一級的聯邦巡迴法院,乃至再上一級聯邦最高法院,他們的態度如何,會作出什麼樣的判定,都是無法預料的。提出上訴的對手,還是前面提到過的代表西班牙和凡布倫總統行政分支的聯邦地區檢察官霍拉博多。

  在電影裡,表現了律師沮喪地試圖向那些狂歡中的黑人解釋「上訴」的情景。這真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他必須使他們理解一件幾乎無法理解的事情,法庭上面還有一個「大的法庭」,「大的法庭」如果意見不同的話,原來的法庭判決就不作數了。電影裡刪去了聯邦巡迴法庭的上訴,在真實的歷史裡,他們還必須對黑人說,「大的法庭」上面,還有一個「更大的法庭」。天曉得這些律師是怎麼講清楚,又是怎樣才使黑人們不至於過於失望的。

  律師的種種憂慮是無法告訴這些黑人的。比如,上訴的是兩個國家最高當局的法律代表,他們到底算是多麼「大」的對手。又比如,聯邦巡迴法庭的法官,就是駁回了他們對三個黑人女孩要求的「人身保護令」的同一個法官,這是否意味著一個不祥的兆頭。等等。

  神秘地停在碼頭,等著裘迪森法官判決後,就連夜將黑人送走的那艘雙桅船,在這個意外的判決出來之後,只能怏怏地開走了。然而,正在為「大法庭」的出現,感到茫然和惱怒的「阿姆斯達」號黑人,卻一點都不知道,他們剛剛逃過了一個怎樣的「大劫」。

  你一定關心上訴的經過,只能聽我「下回分解」了。

  祝

  好!

  林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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