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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他們精心安排突出三個女孩的計畫,是期望利用這幾個最容易打動人心的黑人小女孩,使民眾產生更大的同情心。

  因為,在預期的「阿姆斯達」案正常審理中,總要出現雙方在法庭上對簿公堂的局面。但是,到那時,法庭的一邊是近四十名粗壯的,而且可能給人感覺是「野性」的男性黑人,而另一邊卻是一老一少兩名文弱的西班牙白人。這樣的局面會使人產生很大的錯覺。公眾同情的天平,會在頃刻之間傾斜。

  然而,如果先讓這三個黑人小女孩與兩名西班牙人在法庭上遭遇,那麼,奴隸制的殘酷,非人性,等等,就會變得不言而喻。三名女孩頓時可以為黑人贏到更多的公眾支持。「人身保護令」的提出,又會重新激起有關「奴隸具有同樣的人權」,還是「奴隸制中主人對他們擁有產權」這樣的辯論。

  再者,如果通過這個「人身保護令」的取得,能夠證明奴隸主沒有擁有這三個孩子的法律依據,那麼,他們就可能再進一步擴大戰果,把這個結論推廣到其餘的黑人。

  最關鍵的是,他們認為,如果能因此成功地在民眾中喚起一個強烈的呼聲:即「這些黑人也是人,而不是他人的財產」,那麼,這種壓力也許可以迫使凡布倫的行政當局,改變他們堅持送黑人回古巴的立場。

  他們甚至還希望,如果取得這個「人身保護令」,他們就可以據此進一步爭取黑人在美國的憲法權利。也許更進一步,南方的奴隸,也將可以在今後,援引同樣要求「人身保護令」的方式,宣佈自己的自由。

  這三個黑人女孩真是擊敗兩個西班牙人的最佳突破口。她們都還不到十二歲,只會說非洲語言,顯然是剛剛來自非洲。更何況,她們一直受到最普遍的同情。為了達到最好的效果,儘管一共有四名黑人孩子,律師考慮之後,第一次「出擊」還是先從女孩子開始。

  律師的這一策略顯然是非常成功的。案子一開始就吸引了極大的公眾注意力。人們遠道從波士頓,紐約這樣的城市趕來參加法庭聽證。旅館預定一空,法庭擠滿了人,其中不乏一些知名人士,甚至名門望族,就連一些法官們的妻子,也好奇地擠在旁聽的人群裡面。

  這一個發生在聯邦巡迴法庭的,為黑人女孩要求「人身保護令」的回合,並沒有在電影裡出現。也許限於篇幅,導演把這一個歷史情節,連同那三個黑人女孩,一起從影片中「割愛」了。這確實很可惜,因為真實的場面不用修飾,都十分具有戲劇性。

  整個法庭場面的氣氛和效果,對於激進的反奴隸主義者來講,實在是太理想了。當一名警官把三名黑人小女孩帶進來的時候,她們驚恐萬狀地一邊哭一邊緊緊地拉著獄警的手。獄警手裡還拿著幾片水果,不停地哄著她們。然後,她們的律師為她們申請一個「人身保護令」。正在準備這個刑事案的檢察官並不反對,只提出要求每人一百美元的保釋金,以確保如果有刑事起訴的話,她們確實會出庭作證。

  這時,兩個西班牙人的律師跳起來,提出反對。不同意這三個小女孩以取得「人身保護令的」方式獲釋。理由也很簡單,包括這三名小女孩的所有「阿姆斯達」號黑人,都是他們的「財產」。

  當然,你從今天的角度去看,會發現這是多麼荒誕不經。但是,我們只能提醒自己,這是在一百五十年前,在這兩個西班牙人所屬的這個制度中,這種說法是「正常」的。然而,黑人的律師們等的就是對方律師跳起來的這一刻。因為,這種把「荒誕不經」變為「正常」的制度,在一個公開的法庭上,要把三個可憐弱者形象的小女孩,當眾變成他人的「財產」,正是激進的反奴隸主義者,真正要求公眾和法庭正視的具有顛覆性的問題。這也是在進行著一場司法挑戰的律師們,等待的真正機會。

  因為,他們的著眼點,顯然不僅是在這三個女孩和「阿姆斯達」的黑人身上,他們更希望通過這個挑戰,整個顛覆在美國南方還存在的一個非人道制度的法律基礎。在聯邦巡迴法庭的湯普生法官的同意下,他們就可以得到一個重要的法庭辯論機會,他們就可以在一個活生生的案例上,讓法庭和所有的人注意到他們的論點:人類行為受到的最終的審判,是依據人性與非人性的界限來判斷的。一切法律都在「自然法」之下,如果一條法律是非人道的,那麼,它終有一天將被廢除。

  只不過是第一天開庭,大量的報紙就明確指出,不論結果如何,這已經是激進反奴隸主義者們的一個重要勝利。

  自建國以來,法庭就是美國人最重要一個公眾論壇。律師班德文站在這個論壇上,不僅小心地避開原來法律對於黑人布下的雷陣,向人們宣佈,「阿姆斯達」的黑人從來就不是奴隸,他們是被人綁架的「自由的非洲原住民」。同時,他又進一步直指事情的本質,「所有的擁有自然形式的生命,都是自由的。」

  挑戰司法就這樣開始了。

  律師們走出的第一步有沒有成功呢?我得在下一封信再告訴你了。

  祝

  好!

  林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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