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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我灌醉


  開往城市邊緣開
  把車窗都搖下來
  用速度換一點痛快
  孤單被熱鬧的夜趕出來
  卻無從告白
  是你留給我的悲哀
  喔愛讀我變得看不開
  喔愛讓我自找傷害
  你把我灌醉你讓我流淚
  扛下了所有罪我拼命挽回
  你把我灌醉你讓我心碎
  愛得收不回
  猜最好最壞都猜
  你為何離開
  可惜永遠沒有答案
  對我你愛得太晚
  又走得太快
  我的心你不明白
  我夢到哪裡你都在怎麼能忘懷
  你那神秘的笑臉是不是說
  放不下你是我活該

  也許你仍能在某些舊屋屯遇上一、兩間這樣的士多。
  裡面有煙、有酒、有糖果、有汽水,甚至有罐頭賣,但每樣貨品的選擇不多,而數量也只是得兩三件。
  店鋪只有二百尺,鋪內永遠是燈光昏暗,看鋪的人多在看電視,或是坐著抽煙、剝瓜子、剔牙。偶爾有一兩個顧客來買東西,一買就是幾十分鐘,因為他們都是熟悉的街坊,一來就談東家長西家短,或是坐下來一起看電視。
  必定有一家這樣的店鋪在你家附近。我的那一家?就在石梨貝屯第二座地下的田記土多,那是我家開的士多。
  田記士多是家業,由我父親的一代做起,然後父母親、兩個姐姐、兩個哥哥和我,我們的職業也是看鋪。
  我實在不知道這間鋪是怎樣維持的,在生意最好的農曆新年,它生意額最高的一天仍只是七百多元。就因為生意差,父親已經有幾個月沒有向煙酒汽水的經銷商取貨,他說單據來往麻煩,又怕人來追數。所以每當超級市場大減價的時候,我家便空群而出去人貨,在每人最多可每種貨品購六件的原則下,我們一家七口去一次,仍是可以人夠兩、三個月的貨。
  當然,這每天$600-700元的營業額,並不足夠養活我們一家,我家還有一個雞擋在街市,每早我們賣幾小時雞,下午回來看士多。每逢過年過節,我們也可以賺好幾萬元,那就夠我們全家一、兩個月開支了。
  我是家中最不常看鋪的一個,我在看鋪的時候,總有豬朋狗友來找我打籃球、打台波或打機,每次媽也讓我去,她說每天坐著會變呆子,討不到老婆,像大哥一樣。
  難得今晚我一個人看鋪,因為舅公討媳婦,全家人去飲,我不肯去,就剩下我一個了。石梨貝第二座對面有幾幢私人樓宇,那邊有一間7-11,但也有些連轉個彎也嫌遠的人,寧願來光顧我們。
  迎面來了一個女孩,架一副棗紅色的幼框眼鏡,尖臉龐,我直覺她的職業是個編輯或者記者,至少做的是文職。
  「小姐,要點什麼?」
  她沒回答我,逞自打開玻璃櫃,取出幾瓶Heinkens和Calsberg 來,然後問我:「還有沒有花生?黃色包裝那一種。」
  「你要大的還是小的?」
  「大的。」
  「四瓶啤酒,一包大花生,一共是四十六元。」
  她付過錢,挽著裝了啤酒的大粉紅背心袋走了。她的背影好落寞,多半是自斟自飲的吧。
  她過了對面馬路之後,不久,對面大廈四樓某單位的燈亮了,里爾傳來很嘈吵的Hi』Fi聲量,播的是Mariah Carey的《Without You》。
  第二天晚上,當我們全家人在看電視劇《真情》的時候,她又來了,眼袋黑黑的,我猜是昨夜哭過。
  今次她挑的是三瓶Heinkens,三瓶Calsberg,分量加重了,顯然是四瓶酒再不足以醉人。
  「還要花生嗎?」我問。
  「好的。」
  「大的還是小的。」
  「大的。」
  她走回對面馬路,五分鐘後響起的,仍是Mariah Carey的《With out You》。
  第三個晚上,我打完籃球回來,全身臭汗,正在拿汽水喝,看見她從對面馬路步來,步履已有點蹣跚,臉頰酡紅地,顯然是剛喝過酒,而且是不少的酒。
  她拿了三瓶Heinkens,胡亂地掏了些零錢出來,我說:
  「小姐,這裡不夠。」
  「明晚拿回給你好嗎?」
  「好吧!」
  她走後,媽告訴我她剛才已買了六瓶啤酒,現在又來買。
  她回去後,對面樓響起轟天動地的音樂聲,那已是深夜十二時多了。
  第四個晚上,深夜二時,我正想上鋪,一個身影幽靈似地閃進來。
  她拿出一張一百塊錢,說:「昨夜欠你的錢。」
  「你還記得?你那時是清醒的嗎?」
  「就是還未醉,所以才再來買酒。」
  我找給她零錢,她說:「不用急,還有酒要買。」
  「今夜存貨不足,最多賣五瓶給你。」
  「怕我沒錢畀?」
  「不是。」
  「我喝了五瓶不醉,還是要下來買的,那時你上了鋪,不知到哪裡買到。」
  「後面街有7-11。」
  「那兒多壞人。」
  她是醉得清醒的,她只求一醉,但還會想到自身的安全,即是還會想到明天。
  我說:「那你要多少?」
  她拿了Heinkens和calsberg每種四瓶。
  「還要花生嗎?」
  「不要了,前幾天的還沒吃完。」
  她拿著兩個粉紅色膠袋走,到了門口,我叫住她:「Hi-Fi不要開得那麼大聲,擾人清夢啊!」
  她回頭,說:「你真殘忍。」
  我希望她做一個醉得清醒的人。
  第五個晚上,我待在士多裡等她來,11:49pm她出現了。
  今次她只買了四瓶啤酒,還買了點薯片和魷魚絲。
  我拿出來預備好了的Air Supply CD,遞給她:「借給你聽,Air Supply的《(Without You》好像沒Mariall Carey叫得那麼慘厲,他們比較能處之泰然。」
  她拿了,對我一笑,說:「謝謝。」
  她回去,五分鐘後響起Air Supply的《Without You》,仍是那麼大聲,好像是要讓我聽見。
  第六晚,她沒再買啤酒,反而買了幾瓶椰汁燕窩和甘蔗水。
  她笑著對我說:「要好好保養,重上戰場。」
  「現代人失戀複元得真快。」
  「都是你啊!聽了Air Supply能對Without you處之泰然。」
  其實,Air Supply的是更深層的悲哀,但我沒說出來。
  「你是做編輯的嗎?」
  她一臉愕然:「你怎知道?」
  「我善相人。」
  「你呢?不是全職看鋪吧?」
  「早上回HKU上課,下課後看鋪,過時過節還要去街市賣雞。」
  「賣雞的HKU學生?」
  「是的,剛好遇上你這個喝八瓶Calsberg的編輯。」
  這天晚上,她沒有聽Hi-Fi,這對鄰人真是功德無量。
  兩天之後,是端午節,我們一家人在街市的雞檔忙得不可開交。
  「喂!」有人叫我。
  她穿了T恤、短褲,腳踏拖鞋,好陽光。
  「哪一隻適合做人參燉雞?」
  我放下了工作,跟她說:「真是要保養嗎?」
  她笑:「其實不是,是專誠來採訪你這個賣雞供自己讀HKU的感人個案。」
  我給她一個雞牌,是編號最後的,叫她:「一會再來吧。」
  當我在清理地上的雞血時,她來了,換了一條淺藍色碎花裙,媽分給我今天的一千元薪金,我和她去吃飯、看戲、行街。
  我近來不大看鋪,一來功課忙,二來忙拍拖。今天她拿著一疊原稿紙走來。
  「你看,我的兩篇處女短篇小說,拿回雜誌社去登。」
  她給我看,第一篇叫:《愛上一個賣雞的男人》。
  我看了皺眉,她遞給我另一篇,題目是:《愛上二十三歲的士多老闆》,她說:「這個好些吧!」
  我沒好氣。
  「來,你溜出來,今天不看鋪,我們去逛街,我請。」
  「為什麼老是你請?」
  「因為你還是學生,沒收入。」
  「我有的,我賣……」
  她笑得前仰後合。
  我真是介意的,我介意每次去街也是她付帳。我不介意她比我大幾年,但我介意她的朋友把我當作小弟弟。
  這天之後,我好幾天沒找她。
  遠遠看見她走近,我躲進鋪後,吩咐媽說我不在。
  我想躲幾天,好好想清楚。我要不要一個年薪八十萬的雜誌編輯、一個剛冒起的小說作家做女朋友。
  這晚,我下課回家,媽緊張兮兮地對我說:「我看見她在7-11買了許多啤酒。」
  12時多,對面大樓響起Air Supply的《Theone That You love》。
  我沖上去,瘋狂地按門鈴,她打開門,臉紅紅地一臉淚痕。
  我擁著她。
  這夜,我陪她一起喝她買來的十多瓶啤酒。
  我不知道啤酒的數量,是代表她的酒量愈來愈好,抑或她愛得愈來愈深。
  我和她在大廈裡聽Air Supply的《Here I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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