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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朱熹:《朱子大全》

  朱熹(一一三○~一二○○),字元晦,人稱朱子或朱文公,安徽婺源人。

  朱熹是宋朝理學的集大成者,他一方面在理學理論上建立大功夫,一方面在經典整理上施展細功夫,這樣巨細不遺的全盤功夫,使他創造了「道統」的佈局,而成為繼往開來型的大人物。

  糟糕的是,他這些經典整理上的細功夫,實際上,並不是科學的、客觀的研究,而是玄學的、主觀的武斷。他的許多著作,目的只是用來武斷的以供創造「道統」之需。例如他不加辨別,就硬說《大學》是「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又說《中庸》是子思所作,等等等等,全是沒有證據的胡說。但這種胡說,居然以《四書》的形式,挾「道統」以俱下,大大的影響了後代的中國人。對於、孟而言、對後代中國人而言,都給弄錯了導向。嚴格說來,這真是一種罪過;難怪清朝大儒顏元要高呼「必破一分程朱,始入一分孔盂」了!

  朱熹又反對司馬光的《資治通鑒》,他把「道統」延伸到史學方面,又強調正統說。他寫了《資治通鑒綱目》六十卷來支援這種說法。總之,此公的頭腦,實在有大多的歧途,但他又給後代中國人的頭腦輸入太多的錯路,這真是不幸。

  ◇僧祐:《弘明集》

  僧祐(四四四~五一八),本姓俞,原是江蘇彭城人,後世居建業(江蘇江寧),他從小就喜歡到廟上去,不肯回家,後來終於做了和尚。他跟「一時名匠」法穎做徒弟,研究佛學,「竭思鑽求,無懈昏曉」,成了名和尚。他收「白黑門徒一萬一千餘人」,其中包括王公大人公主貴嬪,風光無比。

  在南北朝時候,佛教和反佛教之爭,變成了熱門,佛教遭到儒教和道教的夾擊。僧祐站在佛門弟子的立場,編了一部《弘明集》來衛道、來「為法禦侮」。在他編這部書的時候,為了對照,也收了反面的論文,於是這種反面的思想,也跟著借光,保存到今天。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範縝的《神滅論)。

  範縝(四五○一五一五?)字子真,他不信鬼神,寫《神滅論》,勇於反對佛教迷信。梁武帝蕭衍以帝王之尊,親自寫文章罵他,並發動朝野七十多人寫文章圍剿他,但是範縝不買帳,他的論敵也承認「無以折其鋒銳」。在這場大辯論中,可以看到許多中國人的思想水準和思想方法,所以這部論集,自然有它歷史的地位。

  ◇慧能:《六祖大師法寶壇經》

  慧能六三八~七一三),本姓盧,廣東新興人。他本是一個目不識丁的樵夫,因為聽人念《金剛經》,有所領悟,就去找禪宗第五祖弘忍,弘忍先叫他打雜八個月,然後發現他有慧根,就把衣缽傳給他。就這樣的,他以二十出頭的少年,就當了撣宗第六代的祖師爺。

  慧能是反對繁瑣佛經的,他說「世人終日口念般若,不識自性般若,猶如說食不飽。」又說:「佛言隨其新淨即佛土淨,東方人但心淨即無罪,西方人心不淨亦有罪(人夫夫心,不會打)。東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國?」

  他甚至認為習禪打坐、出家修行,都沒必要,他說:「道須通流,何以卻滯,心不住法,道即通流,心若縛法,名為自縛。若言坐不動,是只如舍利伸宴坐林中,卻被維摩詰訶。」「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在家能行,如東方人心善,在寺不修,如西方人心惡。」這些言論,在佛教中,都是革命性的言論。這些言論的基礎都在反對形式,重視精神上的明心見性、精神上的開啟與頓悟。

  佛經本來就是大量抽象名詞的排列組合,本來就缺乏明確的含義。慧能以後的禪宗,在衝破這種汗牛充棟上,很革命,但沖到後來,仍是用抽象代抽象,只是簡化一點而已。所以,不論是口頭禪或野狐禪,其禪則一也。

  ◇佚名:《太平經》

  道教是純粹中國的宗教,它托身在老子,把老子「太上老君」起來,但老子的思想,實在和它扯不上,真正跟它扯上的,是陰陽家和迷信家。這些大家們,從為秦皇漢武求仙長生起,就沒老實過。到了後漢,張陵(道陵)先在江西龍虎山隱居,後在四川雞鳴山修練,自稱得「太上老君」秘傳,行符水禁咒之法,得長生不老之術,著道書二十篇,是為道教定形之始。

  張陵的孫子是張魯,「造作道書,以惑百姓。」張魯以外,張修、張角也都是道教的元勳及人物。他們傳教的道書:才能詳知,但是一部叫《太平經》的,終於慢慢定形了。

  這部《太平經》,來源說是于吉得到的神書,原來只有兩卷,後來你也加我也加,變成了一部一百七十卷的大書,成為道教最早的經典。雖然這部經典,並不為後來道教信徒所重視,但它的歷史意義,極有價值。從這部黃巾之亂的聖經裡,我們可以看到中國民間的許多思路,看到中國土生土長的民眾怎樣追尋、怎樣迷信、怎樣提出他們的呼聲和要求。所以讀讀《太平經》,我們倒真可得「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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