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敖 > 李敖快意恩仇錄 | 上頁 下頁 | |
18.志留紀(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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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還一再做這樣的事?我的答覆是狗咬著你不放,你怎麼辦?只有先把狗弄開再說。就像孫悟空對上二郎神,孫悟空跟二郎神打好了,可是二郎神帶了一條狗,先放狗來咬他,怎麼力、?總得先解決狗的問題才行啊!可是解決狗的問題又不夠,最後只好打成一團了。一九九一年,潘君密(大風)寫《美醜與得失》就有這樣兩段:「昨(四月十六日)晚看了美國國家電視臺(ABC)採訪新近自大陸逃出的暴亂分子柴玲女士的節目後,使我立即想到……李敖先生的名言: 『我的一切努力,都隨著臺灣的微不足道而小化了!』同樣道理,柴玲之所以受到美國傳播媒體的重視與利用,正說明了中國在國際上的分量;套李敖說的話,那就是:『柴玲的一切,都因為中國的強大而大化了!,李敖反國民黨,著作等身,英勇蓋世,積三十年之努力,竟不如柴玲小姐拿著小擴音器面對洋記者一夜之間的哭哭叫叫。其間道理是很明顯的:那就是李先生選錯了物件,好比唐·吉河德去鬥風車;而柴女士風雲際會,正好當了中、美兩強政爭中的一個碼子,所以一夜成名。臺灣太渺小,小得死活都沒人理;中國太偉大,大得掉一根毫毛都被人拾起來當活寶,這一點對搞反對的人而言,是非常之重要!尤其對柴玲而言,更應該對她所反對的強大的祖國,深懷感激。」柴玲到外國後,寫信給我、打電話給我,我也以在大陸、臺灣的努力與收穫懸殊為言……(略——編者狗屎編者——文嶺)臺灣太小了!國民黨太小了! 雖然如此,我仍;日自勉我自己一段話:「當它變得什麼也不是,你跟它同在一起,你也變得什麼也不是。你不必對殞石做什麼,如果你不與殞石同碎,你還是做你自己的世界性普遍性永恆性生命性的工作吧。」這就是我一生的計畫,也是我餘生的方向。我一生的計畫是整理所有的人類的觀念與行為,作出結論。人類的觀念與行為種類大多了、太複雜了,我想一個個歸納出細目,然後把一個個細目理清、研究、解釋、結論,找出來龍去脈。這不像是一個人做得了做得好的大工作,可是我卻一個人完成它。這是我一生留給人類留給中國人的最大禮物,因為自有人類有中國人以來,還沒有過一個人,能夠窮一生之力,專心整理所有的人類的觀念與行為的每一問題。人類的觀念與行為經過這樣的一番大清算,會變得清楚、清醒,對前途有大幫助。也許有人說:「你做的,好像是最後審判?」其實不一樣,最後審判是人類的愚昧已經大功告成、已經無可挽回,只是最後由上帝判決而已。我做的,卻是一種期中結帳。結帳以後,人類變得清楚、清醒,可以調整未來的做法和方向。所以我做的,跟上帝做的不一·樣,我們只是分工合作。上帝從最初造人類開場、到最後審判落幕,他只管首尾兩頭;而我卻管中間,要清清場,檢討一下上半場的一切。所以,上帝最後可以審判我,但在最後沒到以前,我要檢討一切,包括上帝先生在內。 十二年前,當劉會雲去了美國,我想起龔定盦「落紅不是無情物,化做春泥更護花」的句子,感而有詩,寫了一首《殘棋》: 不必有驚天號角, 不必有動地鼓鼙。 無聲中,我們作戰, 在泥裡,一片春泥。 哪怕是好花墮水, 哪怕是落紅成離。 只相信此心一念, 一念裡多少淒迷。 明知你-你將遠走, 明知我-我志不移, 明知他-灰飛煙滅, 也要下這盤殘棋。 如今,殘棋已畢,我這「國手」也雖勝猶辱,勢將以垂老之年,做颱風轉向。我決定把我自己期中結帳,寫回憶錄和炔意恩仇錄,雙雙以告蒼生。當年司馬光曾自豪:「平生所為,未嘗有不可對人言者耳。」我寫回憶錄和快意恩仇錄,也庶幾近之。有些看似私事細事,且事涉他人或第三者,但我以「未嘗有不可對人言者耳」的坦白,都給寫出來了。此司馬「光」之心,路人皆知也,甚至我覺得,我比司馬光還司馬光。 因為司馬光還恤人言,為了有人說他遲遲不把《資治通鑒》完稿是為了圖利,他乃匆匆寫完,以致五代部分寫得草率;我呢,絕不怕人說話,要怎麼寫就怎麼寫,這才真正是「君子坦蕩蕩,,的作風。正因為我相信司馬光的自豪標準,因此我寫出了任何中國人都不敢坦蕩為之的一面,若有人大驚小怪,我倒建議不妨看看英國文學家哈裡斯(Frank Harris)的自傳——《我的生活與愛情》(My Life and Loves)。比起他那「西洋金瓶梅」式的記錄,我寫出的,不但只是大巫面前的小巫,並且簡直不夠看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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