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敖 > 李敖快意恩仇錄 | 上頁 下頁 | |
12.寒武紀(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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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就看到台中的路標了,胖說曉波家在這附近有塊地,老太新搬的屋子也在這段路上,「就是前面最靠邊的一幢」,我們將車停下,看見老太在樓上視窗,不知在寫些什麼,胖也沒進去打個招呼,就把車開走了。「我們去看看丁穎。」在個小巷裡左轉右轉才到,可是家裡沒人,我們就進市區了,胖說住在意文,那是個較西式的地方,他以前住過,帶了三瓶可口可樂,提了箱子,櫃檯上的人還對胖說:「你好久沒來了。」究竟台中是他的地盤,我累得想倒在床上就睡,放了熱水,胖出去買牙膏,還帶了套套回來,當天晚上就用了一個,那個鬼床,一翻身就會嘰嘛鬼叫的,害得我沒睡好。早上睜開眼時,胖已洗好澡穿好衣了,他叫我再睡,此時才只有五點多,他去看看老太,沒一會兒,胖口來了,他已吃飽,可是沒去看老太,因為怕有人已到她那邊了。我起來洗澡、化妝、理東西,而腫去擦車,七點多一點就己結好賬離開了,胖帶我到個小攤蔔吃碗豆漿打個蛋,就開始逛台中了,也許太早,好多店部還沒開門,在個書店買了《希區柯克怪誕小說選》(水牛)、一份遊覽地圖和些文具,還聽到收音機裡播出劉家昌和五花瓣唱的《咪咪小黑貓》,好玩死了,家昌怎會跟他們配歌,胖跟我笑了好大一段路才停住。到一福堂買了好些太陽餅、早點,把車停在他們門口,就逛一福堂的百貨公司,不管什麼店一定要有其特點才能站得住腳,同是麵包店,他們能因太陽餅在旁邊起個十一層的人樓,而我們卻做倒了,這時才想起市場學老師說的「Don't seIl this steak,sell the sile」,是有大道理在內的。我買了頂黑色的帽子,小姐們竟視我們為財神爺,捧這拿那的給我們看,我最禁不起行誘,花二十塊買二條手帕、一百八買了個腕鏈,還拼命告訴我三樓有女裝,到二樓,買了二以厚襪子配胖新買的涼鞋,三百八買了件運動衫,他們店內的東西好像特別貴,拿了四張免費券上九樓享受去,誰知一個人都沒有,半天出來個尚有困意的小妹說:「你們怎麼來這麼早,我們十一點才開始。」又拿了那四張券上頂樓涼臺,換了一杯冰咖啡、三杯冰濘檬,因為胖替小妹著想,要是我就會叫四杯不同的東西,我們照了些相,胖換襪子,近十一點才出一福堂。台中的遠東百貨公司好大,簡直大得沒道理。看了台中的書市場,竟有胖的書,時間的變遷簡直不可預料,那時紅極了的作家,現在流通在市面上的書竟少得可憐,知道他的人也逐漸減少。我也許受不了這種冷熱的起伏。二碗可口的排骨面、二個菜肉大包、一盤明蝦,就解決了我們的午飯,可不便宜,一百二。一點鐘左右就往日月潭了;在路上加滿了油,問好了路,就直駛,一路風景真好,馬路又平,雖然沒有夜間開車舒服,但在晚上絕看不到這麼這麼多漂亮的景色,一串串鮮紅的荔枝掛在翠綠的枝頭,怎不叫人垂涎。一路上彎路大多,也許是剛吃過午飯的關係,我竟暈車了,一直想吐,幸好買了酸梅,就一個接著一個的吃才止往吐。二點半看到日月潭三個字,在遠處有幢白房子,胖說我們住那好了,整整繞了湖一周,就是到不了那房子,掉頭重找才到了「日月潭飯店」,一天房錢四百四,我們倆都問了件傻事,胖說:「我們的房間要面對湖。」 「每間房間都朝湖。」我問小姐要冷氣。「我們這沒冷氣,只要門開了就很涼快。」他們到傍晚才有熱水,洗了個涼水澡,倒在床上休息,可是睡不著,眯了一下眼,三點半我們準備一下就打算出去走走,這時天氣轉陰,最前有個破廟、孔雀園,再往前沒有路了,掉頭往教師會館走,照了些相,在游泳池邊走了走,看到個女孩穿著件中空裝似的衣服,胖叫我別盯著人家看,這一帶也沒什麼好玩的,就朝回走,看見一個員警跟一百姓面對著走來,但當我們車子過了,他們二人就掉頭,胖就說:「被他們找到了。」我以為胖敏感,經過警察局時,有二個員警,其中一人伸手攔我們車,又不正視我們,朝另外一人講話,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這時天己下雨,「請問貴姓?」「我姓李叫李敖,你們就是找我。」胖把車子停好,與他們一起進局裡,沒一會兒就出來了,我們在附近店裡逛逛,走進一家土產店,我選了條大理石項鍊和牛角梳子,老闆說: 「看見你們進警察局,知道你們是員警的朋友,特別算你便宜。」「不是朋友是通緝犯。」到一家小店喝了瓶芭樂汁,好奇怪,每家店都在叫我們進去吃飯,這種冷清清的生意真不知如何維持。而此時只有我們二個遊人,也許吃飯對他們言利潤較大,我們不太餓,每家店門口都經過二遍以上,我想在一家大點的飯店裡吃飯,胖說那店離警局大近了他們會下毒,結果在家小店叫了二個蛋包飯和榨菜肉絲湯,服務很周到,還替我們送了二盒蚊香來。那飯簡直恐怖得吃不下,喝了大半碗湯,我心裡有點嘀咕,要到這種小地方來吃,還好我們有太陽餅和汽水,否則我晚上會餓死,回到旅館,櫃檯小姐要我身份證,給了她就進房,希區柯克跑到哪去了(前天六月三十號把我寫的從頭看了一遍,使自己失望得簡直寫不完了,也不想寫了)。拿了車鑰匙,想到車裡再找找看,櫃檯上的小姐在傳看我的身份證,我突然出現,使她們慌了手腳。拿著手電筒前後都找遍了,就是看不見那本希區柯克,回房跟胖無聊的一人捧本陳之藩的書,他的書寫得不錯,可是《在春風裡》、《旅美小簡》內的每篇都看過二遍以上,吃了二個太陽餅,實在待著沒事,就想出去走走,胖懶得動,但禁不起我左纏右說的,終於穿上衣服。進門處坐了好些人,胖說那些人都是的,數數竟有四個之多,地方小,戒心也高些,沿著湖邊走了一小段潞,又回去找書,這次終於被我找著了,撕成二半,一人看一份,等我上過廁所回來,胖已睡著了,我看了會兒書,熄了燈,睜著眼發半天呆,才睡著,又是一天過去了。這一天的前大半,一定夠他們急的了,等找到我們才放下心,明天又要開始有人跟了。 六月二十號一大早太陽還沒出來,月亮尚未下去時,胖就起來了。我睜開眼時,只是一個桔紅透黃的月亮留在天上,湖面靜靜的,有層薄得透明的霧,真美,難怪到過日月潭的川端康成會說月是中國的好。胖在外面坐了好半天,這是他最喜歡、印象最深的一刻了。昨晚他又重告訴我一遍,他初一時,班上旅行,他提議到日月潭。回家時,他爸說沒錢,結果提議的人沒去,以後就一直沒來過,這還是他第一次到日月潭,一人吃了二個太陽餅,一瓶可口可樂,胖去擦車,我化妝,昨晚就問清了,如在十二點以前check out,則以一天計算,五點前以休息(半天價)論,我們不願再讓他們賺二百二,在飯店左右照了一卷照片,整理一下,準備去逛湖,先到孔雀園,他們用個中型的車,三個人來跟我們。胖買了支馴妻椎,立刻作出那狀照了張相。孔雀是很多,可是保養不夠好,許多孔雀的屏都不夠好,有許多都折斷了,但其顏色之美麗,簡直無法模仿,我想就是最好的畫家也不能用現有的色彩畫出如此豔麗的孔雀屏。可惜其所在處太暗了,不能照相。逛完了孔雀園,又繞到前面去了。胖還跟員警打招呼,「我們中午就走。」我們坐上了遊湖的船,先到了番社,那開船的小孩帶我們到他的家去,他家開了個規模不算小的店,我買了副耳環和一個手搖的鼓,上了船,他告訴我們其他的地方沒什麼好玩了,如我們隨便意思一下,他帶我們到月潭去玩。胖一定要問清楚隨便意思是多少,「普通都給三十。」沿途看到了玄奘塔,還沒蓋完,因太高了,普通材料都用鋼索吊上去的,多費時間和工錢。胖說那是李善培的老子化緣來的錢,他帶我們到了湖的盡頭,由石階上去,看到一個在山之間的村子,不像是真的,倒像是畫出來的,胖問他這邊的地賣不賣?向誰買?好像想在此定居似的,說是說真想在這住下來,還有許多困難。胖告訴那小孩說我們是通緝犯,他不信。我們坐船回去時,發現後面有船跟,真周到,這麼一個小湖都怕我們會逃掉。當我跟胖在回住的地方時,看見一個便衣員警跟那小孩一同往警局的方向走,那船夫還向我招手。回到旅館,櫃檯小姐拿了本胖盜印本的書,請胖替她簽字,匆忙中理好了行李,竟忘了胖擺在櫃子裡的衣服,幸好讓旅館內的小姐發現了,一路上就以大賽車的速度趕回了台中。路上胖叫我自己坐車回臺北,他跟他們兜兜,我不願意,如我先走,胖會愈鬥愈氣,並且會不停地想鬼主意。到了台中在老太處喝了杯水,胖喝六杯,而他們則忙著打電話、交班。我們在街上走了好久,打電話給小八,他不在,我肚子餓了(因回到台中差不多快一點半了),胖怕他們下毒,說最好能找到個可以看見現做的小攤,又開始走,在一個溝上的攤子吃了片兩瓜,又走。我實在走不動了,但還拖著走,最後決定在個雙美堂內吃午飯,我叫菜,胖到遠東公司買件衣服換著穿(因身上那件已濕透)。後來他們竟然也進來跟我們面對面地坐下,叫了些冷飲,在裡面等起我們來了。我們決定飯後去看場電影,在電影院內耗了二個多鐘頭,電影還可以,椅子卻坐得奇難過,幸好如此,否則我會在戲院內睡著。胖喝的六杯茶起作用了,一共上了三次廁所,他們坐在外面看著我們,也許這電影他們看過了。出了戲院,我實在走不動了,買了些荔枝,就上車,本打算由南下的路,在轉至海線,使他們暫時摸不住我們究竟往哪兒,在路上將油加滿,輪胎打足了氣,在進入員林時,看兒界牌下有部車子,我回過頭,後面車上的人不停的跟那車子打著手勢,是他們的人,也許每個站都有部隨時跟我們的車子在準備著。想既然到了員林,就去看看玫瑰花園(此時只剩一部車子了,另一部在加油時丟了)。胖找不著路就把車子亂開,一路上的路標因速度太快,而看不清,地圖我又看不懂,只有亂闖了,居然走到鄉間的小路上,我就心裡怨著,「這下不知要走到哪了,跟他們鬥什麼,如以正規的走法,現在也許都走了一半了,而現在卻在這不知名的鄉下亂兜,也不知走不走得出,我當初為什麼不坐火車走呢?」為了向他們顯我們有汽水,就拼命喝,現在我要自食後果了,到處找著哪可上廁所,而胖左一次錯過,右一次說我們找火車站。車都快到彰化了,他都沒找到。既然忍了那麼久,就等到台中吧!回到台中了,老太不在家,胖剛從家裡走出來,就遠遠看見老太走來,這麼湊巧,他們一定會以為是我們預先約好的。此時已七點多了,我們亂開了二個多鐘頭的車,浪費了二個多鐘頭的汽油,減少了車二個鐘頭的壽命,此二鐘頭竟用在鬥氣上,多划不來。呆胖胖,不知如何想此事。洗了個澡,將車小保養一下,休息了會兒,到「南夜」去吃速食,胖真令我煩死了,為什麼以這麼小的度量來看他們?他覺得在我們吃飯時,他們會弄壞車子,把你車弄壞了,你回不了臺北,待在台中對他們有什麼好處?他們還真巴不得你快點離開台中,讓他們恢復平靜呢!叫菜時,老太進來喝杯咖啡,他就站在門口守著他的車,真像是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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