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昨夜長風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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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明軍的父母數年前移民到加拿大去,在酒樓當洗盤碗的工作,把明軍供書教學。她在哥倫比亞大學商科畢業之後,才回香港找事做,謀發展。 當時寄居在姨母家,隨隨便便一份行政練習生的工作是不難找得到的,才上工不到半年,就在一個業務場合內,認識了左思程。 良宵花弄月的情與景,吸引力之大,莫可明言。 家裡頭的抗議之聲,比起枕畔那喁喁細語,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賽明軍決定搬家,租住一位中小學同學徐玉圓家居舊唐樓的一間尾房,名不正言不順地跟左思程過了一段她自以為是浪漫得無以復加的雙宿雙棲日子。 好景是永遠不常的。 當左思程向哭得死去活來的賽明軍說:「我從此以後,再不來了。」 賽明軍拼命搖著頭,她以為對方只是一時之氣。 不會的,左思程在冷靜一個時期之後,他會回來。 最低限度,為她肚裡的孩子。 當然是賽明軍估計錯誤,就是因為她肚裡有了孩子之故,左思程更義無返顧地離棄她了。 這個男人言出必行,再沒有摸上明軍住處。 明軍的電話接到左思程的寫字樓與家裡去,都不得要領。 那一夜,她曾不畏羞慚的直叩了左思程的家門,那讓她進屋子裡去坐的女人,自稱是左思程之母。 賽明軍怯怯地,只敢坐一半椅子,說:「左伯母,對不起,騷擾了你。」 「要是只此一次的話,不要緊,賽小姐,你有話儘量說。」 一接觸,就詞鋒淩厲,完全不是善類。 賽明軍愣在那裡,卻不知如何繼續接腔。良久才曉得訥訥地說:「我希望跟思程見一面。」 左伯母清一清喉嚨,說:「思程並不在此。」 然後她再解釋:「我的意思是他不在本城。」 「嗯。」賽明軍輕喊,稍稍移動身子,以掩飾著她的不安。 一時間,她不知是否應該相信對方的這個報導,只好再問:「思程他到哪兒去了?」 「因公到日本去了一趟,他早已離開舊公司,到新公司上任,這是你知道的吧?」左母說。 「他沒有向我提。」 「新的差事相當有前途,是一家財雄勢大的跨國地產公司,要栽培他,讓他接管整個東南亞的各個發展及合作計劃。聽他說,一年之後,有機會進駐董事局。」 賽明軍微垂著頭,對左思程能有光明前途,她仍付予極度的關注。心裡竟還掠過一陣子的安慰。 「所以,賽小姐,」左母說:「希望你千萬要成全思程才好。」 「我?」明軍嚇一驚:「怎麼會是我?」 「你若真的為他好,請遠離他。試想想如果有個女人,終日哭哭啼啼,陰魂不息地在他的辦事處附近出現,人家會怎樣想?對他的名譽又有什麼影響?」 左母看著賽明軍稍稍動了容,乘機再進迫一步:「你們後生一代,口口聲聲的山盟海誓,可是,一到有切身利害關係,就露出本來面目。怎麼可以寧可死纏爛打的來個一拍兩散,也不肯放對方一馬呢?這叫做愛情嗎?真令人大惑不解!」 「伯母,我是愛思程的。」賽明軍急著分辯,當下眼眶赤紅。 她覺得天下間最委屈的事莫如是有人以為她不愛思程,愛他不夠,甚至是虛情假義,企圖陷害左思程。 怎麼會有人這樣想? 「你恕怪我。這把年紀的人,不懂得你們後生的所謂愛情是什麼一回事了?賽小姐,我以為感情是雙程路才行得通。硬壓迫一個對你已沒有了感情的人承認你單方面的奉獻,這無疑是強人所難而已,因此而導致他個人事業與婚姻的損失,更是無辜。」 「伯母,不是的,不是的,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副模樣!」 賽明軍拼命擺手,渴望解釋什麼,可是舌頭像打了結,轉動不來。 「賽小姐,你大人大量,就請行行好,放過我們思程吧!」 很明顯地,左母在軟硬兼施。 現今賽明軍每一回想起往事,她就苦笑,那些粵語長片的老土情節,竟屢屢活靈活現在她跟前,是荒謬絕倫;可是,確有其事。 「賽小姐,實不相瞞,年青人有本事,也要有機緣,才可以大展鴻圖。否則,才幹只會被埋沒。目前思程遇上了一個大好機會,是緣也分也,他發覺跟這位姓謝的小姐,情投意合,偏巧謝家是做大企業的,正好讓思程發揮抱負,一展所長。如果因為你個人的感情問題,而破壞了思程的婚姻與事業,固然令人難堪,就算你強行得直,不見得思程的人與心就全歸到你的一邊來。何必堅持要一拍兩散?」 左母捶一捶胸,說:「不怕賽小姐見笑了,我也是個棄婦,當年思程的父親不要我母子二人時,我也是哭哭鬧鬧。要生要死就可以喚回男人的心意,縛得住他的心嗎?還不是我獨個兒撐到今天。我是以過來人身分向你們這些後生進一言的。」 賽明軍是一手扶牆,一手扶梯的走下左家住宅所在的那棟樓宇的。 一步一步走落階梯時,她有一個期望。 這個期望由輕微、迷糊,而至嚴重、清晰,甚至發展變成強烈、濃郁。 她以前是行差踏錯了一步,如果現今再差錯一步,就會直滾落樓梯去,腹中塊肉一定不保,就連自己都可能從此了斷。 那有多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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