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信是有緣 | 上頁 下頁 |
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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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聽老生常談的原因?」 對方微微一愕,隨即說「你在章氏位高權重,一旦來我們順風,你會適應嗎?會愉快嗎?」 「合作上的融洽不一定在權與位上頭,此其一。如果努力之下,仍真的無法適應,就只好走,此其二。」 「你知道你第二個答案,最能令有心雇用你的人惴惴不安?誰會願意冒險雇用一個三朝兩日就蟬曳殘聲過別枝的人!」 「有哪一件事,哪一個人會是生生世世、長相廝守的?焦先生也是離開建華旅運,自立門戶,才有今天,對不對?誰在今日答應你永遠服務順風,請別聽信,肯定是一派胡言。總之,在職一天盡責一天,努力一天,確實使你所付的最值回票價,我覺得你已經可以考慮。」 「阮小姐既然如此坦白,我也不妨實話實說。以你的資格經驗,要做好順風的營業經理,綽綽有餘。只是,你的敏捷思路,伶牙俐齒,同時是我放心與擔心之處。放心的是你會把工作做得很好。擔心的是你太不把我的人放在眼內,這些人竟包括了我在內。」 說得太對了。 我有一點點的慚愧。 我明白自己目前的心境,自卑形成自大,是怕站在人前去矮了一截,故而處處先發制人,保障自己,因而很明顯了霸道獨裁的形象。 對於焦啟仁,我有了很起碼而意外的敬重。 他說:「阮小姐,合作成功最首要的條件是坦誠相向。這一點,我們都似乎做到了。至於其他的條件,不知是否可以相就。」 經過了一番折騰,對方似有錄用我的意思,頗令我安慰。 實在不能夠再做無業遊民了。 不是目前經濟的問題,是精神寄託的需要,嚴重地等待處理。 「焦先生所指的是雇用條件嗎?」 「對,這個職位既不是總經理,薪金自然沒有你現職這般優厚。」 「不能說是現職了,那就無須介懷。」 「我要的就是這句話,請信我,我沒有刻意地壓價,會以市場上一般營業經理的待遇給你,且如果生意額上升,你是率先有花紅的一個。」 我聽了焦啟仁說的那個薪金數字,心內冷了一截。 薪金不單用以糊口,且是身份與才華的象徵。 累積了這麼多的一個可觀數字,刹那間掉了一半,也不是物質享受或經濟保障要被受削弱的問題,徹頭徹尾是自尊心被干擾了。 很不舒服。 不管這姓焦的是否乘機落井下石,事實擺在目前,我並無太多選擇,只好束手就擒,自認運氣欠佳。 責怪旁的人、旁的事,是真不必要的。若不是那只狗先掉進水裡頭,怎會惹人家拿起棍子來打它? 在商言商,誰不會伺機為自己的生意撿現成的便宜? 跳樓減價貨經常受歡迎,不論是人材或貨色,均如是。 然,不必悲哀,任何大減價都只能持續一個時期,我要叫自己放心! 我只能大人方方地對焦啟仁說:「薪金不是問題,我珍惜這個再戰江湖的機會。」 這個對我來說是委屈的答案,似乎仍未能令焦啟仁釋然。 我在心內長歎一聲,食真正艱難。 我於是再誠懇地說:「我有信心,以我的工作表現,在不久的將來,將會令自己賺比在章氏更多的錢。」 這我是提出了保證,不會將貨就價。 我的工作素質起碼一如以往,只會做得更好,使他肯定自己是「冷手執個熱煎堆」。 焦啟仁終於笑逐顏開地跟我握別。 再走在中環的街上,有種重新為人的感覺。 可惜的是,再做幾多世人,都只會是重複又重複人生的煩惱與苦難,不住奮鬥掙扎,決無例外。 無論如何,重新有了工作,心裡頭安穩得多,往後的下午,都顯得踏實,惆悵的心情慢慢平伏下來,還有心情想到要通知念真一聲。 我跟念真坐到中環置地廣場的咖啡店飲下午茶。 「對不起,要你在搏殺時間內偷懶!」 我看看表,才不過四時,這正正是每個寫字樓內各行政商務要員最繁忙的時刻,把念真叫出來陪我這個閒人,很有點知法犯法的歉疚。 就在不久之前,我才坐在章氏運籌帷幄,調兵遣將,那種感覺原來如此踏實而美妙。 當時,總有點埋怨,老喊疲累。原來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而已。 念真澀笑,答我:「你知我知,女人搏殺,很多時是因為別無選擇。我們是老同學,應該心照不宣吧!」 「別太自苫!」 「你反倒轉來勸我,那我可安心了。」 「念真,未落幕前,戲總要演下去,是不是?」 我說的話,積極意識之中其實有蒼涼的成分。 一個既失戀又失業的女人,如果自我確定生無可戀,又如何?除非有勇氣自殺,否則還不是要活下去。 我從來都不同意有勇氣自殺,倒不如有勇氣活下去的這種理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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