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信是有緣 | 上頁 下頁 |
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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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人真要做到慷慨赴義的壯烈地步,無論如何比忍辱偷生難。 一時衝動,自窗口跳出去做小飛俠,是衝動的行為。未摔到地上去肝腦塗地之前,若能有一分鐘的清醒,將會選擇生活下去,即使是非常艱辛而痛苦地生活下去,總還好過死。 因而,忍辱偷生是痛苦,但未達最困難的境界。結束生命的難度,於我是相當高,同樣,偷生人世而能忍耐創痛,拼命重新奮鬥,屢敗屢戰,永不言倦,那才真正難能可貴。 我明白這個道理,且迫切地實行著。 思潮起伏過後,我對念真說:「我終於找到事做了!」 「恭喜!這麼快!」 「對,半價的跳樓價,立即有人接收!」 「誰說不是,只要你肯半價,自然有著落。問題是薪金及職位可以半價,其餘的感情與終生事件,怎麼能太委屈自己?」 世界上沒有嫁不出的姑娘、娶不到妻室的男士。只要你肯饑不擇食,降低自己要求千百度,就可以了。 然,你願意嗎? 總是太多感慨! 「不是澆你冷水,新工可有作為?」 「老早習慣了事無可為而仍為之了,沒相干!」這回是輪到我有點氣餒。 「有沒有再見章德鑒?」 「沒有。」 她開門見山地問,我理直氣壯地答。 「他回來了!」念真說。 「什麼?」一時間,我還未弄明白究竟! 「他度蜜月回來了。」念真補充。 「嗯!」我茫然地應著。 現今,他已成陌路? 未曾跟自己戀愛過的一個男人,會得變成怨家,也真太諷刺、太可憐了。 「你這就跟他一刀兩斷了?」念真問。 「我們從未試過藕斷絲連。」我說。 「楚翹,你不希望能轟轟烈烈地戀愛一次?」 「怎麼轟烈法?要奮不顧身,肝腦塗地,置之死地而後生般戀愛嗎?」 「過程刺激得你魂離魄蕩,讓你非常地戀戀不捨!」 大概是經驗之談了。 「念真,這種閱歷,算是福氣抑或劫數,暫且不說,也真要講緣份。我可沒有緣,更沒有份!」 念真歎一口氣說:「你不覺得自己是杯白開水?」 「形容得最貼切不過了,單是一個中環就有過萬杯如我這樣的白開水,本身也夠淡而無味,然,人們缺少我們不得如此而已。連喝可口可樂,都會有增肥的顧慮,何況是白蘭地或威士忌?」 「你甘願做可有可無的角色?」 「誰在世界上不是可有可無?撒切爾夫人在位多年,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現在呢,不也是要拱手讓賢?報章上還頻頻呼籲,請她不要間接影響梅傑的思想與行政。」 「唯其叱吒風雲不可永遠,更要得一時風光是一時。楚翹,請放棄平淡,追求刺激!」 「是不是追求就能得到?」 我不是不嘗試追求過的,一出手,立即敗下陣來。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最低限度,你有了這個觀念,機會就經常在你身邊!」 「這不只是你的建議,其實是經驗與感受,是不是?」 「楚翹,我沒有事是需要隱瞞你的。」念真說這話時,她很具誠意:「只是我不願太過張揚自己的私事。」 「對,並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包括至親好友!」 「因此,我不需要詳述經過,只把我的感覺及意見告訴你。只要能戀愛就好,要女性生活更精彩,只有戀愛。」 「恭喜你!」 「其中有很多苦楚與委屈,然,若要我重頭選擇,我仍會走相同的路。」 「無悔行動!」 「對,請相信我。」 「念真,」我忽然笑起來:「你有著肥水不流別人田的心意是不是?誠恐我不知戀愛的美麗,而輕輕放過,所以盡你的老友責任!」 「如果我這樣子的戀愛際遇,都談得上是至高無上的享受,我才敢推薦!」 念真沒有告訴我,有關她的戀愛對象與經過。 我亦從來不問。 過程與對象是誰,不是最要緊的事。 我沒有這份好奇。 在跟念真的交往中,親眼見到過她沮喪落難與神采飛揚的時刻,這印證了她的信仰與理論。 不是我不敢苟同,只是我正失望、氣餒。 天下間當然有奇能異士,有人貴為一國之君,深具宰相之才,也有人長袖善舞、富甲一方。可惜財勢權位福祿都滿意者,仍只是芸芸眾生的極少數而已。 像阮楚翹這種稍有理想與才具的人,伸長脖子盼能際遇非凡,出入頭地,大有可能是奢望。 如果要隨心所欲,請量力而為。 我的人生怕是雞肋的一生罷了。 念真仍很關切地說:「你找我出來,只是要告訴我,重作馮婦,又得在中環出沒了?」 我苦笑,答:「現階段,這已是我最大的期望與最高成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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