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信是有緣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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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舟共濟,我們有某程度上的禍福同當。」我並沒有否認關心章氏生意的必要。是吧? 鐘致生看上去其實是個相當殷實的人,他的語調平淡,然絕不挑剔。他言之有物,卻沒有浮誇的味道,這是最為難得的。 我也曾遇上過一兩個跟我們章氏有來往的小客戶,向他們多請教兩句,都不得了。臉色一轉,一派老行尊的表情就掛下來,再放著不可一世的語氣,難聽得刺耳。 最低限度,跟鐘致生相處還是舒服的。 當然,情勢明顯不過,鐘致生並沒有拿我當作客戶的小夥計看待。 身份既是他稍稍屬意的對象,自然的升價十倍。 這天盡興而返,母親並沒有再囉嗦,就讓我靜靜地睡床上去了。 除了覺著疲累,我再沒有去想鐘致生。 沒有什麼好想的,一切既來之則安之。 這以後的兩三個星期,日子真好像過得快了一點。 除了正常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之外,鐘致生不時約我吃頓晚飯。 週末,我們也到外頭去走走,鑽鑽電影院,坐得四平八穩地看罷一場戲,才回家去。 母親這天在我出門上班前,忍不住說了一句令我啼笑皆非、但卻心安的話:「我原以為你是死雞撐飯蓋,星期天自己溜出去獨個兒逛街,算是向我逞威風。原來卻真有其人其事!」 我還不知應如何作答,她又接上嘴了:「C座二嬸告訴我的,那男孩子開輛日本小房車。」 我竟突然有靈感幽母親一默:「少安無躁,人總會力求進步,下回要開輛奔馳的車來接,以光宗耀祖。」 我不看母親的反應,就逕自走出門去。 真是可憐見!現今要丫角終老還不是容易的事。 這年頭,反倒是街外人放過自己,因為社會完全崇尚個人自由。獨獨是你家裡頭的親人,老把面子建築在自己的為難之上。 母親永遠不明自,她的左鄰右裡以及麻將搭子,根本不會真心關顧我們母女倆的生活情狀,我們的好與醜,其實都是他們的一些日常話題而已。 且不去管它了,我太習慣母親的心態與我們的環境,做一天和尚,有責任敲一天鐘。這些天來,不大費勁地敲響了鐘,就看成是我偶然的走運吧! 我並沒有發覺章德鑒在這些天來有什麼不妥當。 只有這天,我拆閱了非洲來的信件,開心到立即狂叫連聲。 還未到限定日期,佛特爾公司已經來信,大量訂購銀器首飾,顯然,我們寄去的樣本,極受當地人士的歡迎。 我開心得手舞足蹈,不期然地搖頭擺腦甩動著我的短髮,把信拿在手中揚著,向章德鑒大聲地報告這個好消息。 我必須承認,自己歡喜得好像個小女孩。 章德鑒緩緩站了起來,望住了我,當然還有我手上的那封信。 他似是看得呆住了,神情有點怪異。那兩道濃濃的眉毛微揚起來,眼神是驚喜,甚而似乎駭異,似看到一樣令他血脈奔騰,嚮往良久的東西,因而呆住了,把所有的要發放出來的熱情和興奮都凝住在眸子裡。 當然,這個表情有一點點的誇張,但仍然可以解釋得來。 畢竟,他是老闆,生意的成敗,於我是感同身受,於他,是痛癢攸關。 連我都因為接獲了長期大量訂單而眉飛色舞,何況是他? 辦公桌上的電話刹那間響起來,我抓了來聽。 是鐘致生。對方說:「有什麼喜事?你聲音裡盡是笑聲。」 「天大的喜事呢!我們章氏接了非洲一筆大生意!從此怕要訂單不絕了!信中要求我們儘量供應各款新式首飾。似乎已證實了當地有求過於供的現象。」 「那麼,我替你慶祝一下,等會下班時,我請你去吃日菜?」 「日本菜?」我天真地喊出聲來:「好貴嘛!」 「不要緊,賺得來,花得去!」 「這關你什麼事?」我情不自禁地嗔道。 「怎麼無關呢?你開心,我固然高興,等下章氏生意做大了,等於我們銀行有個牢靠的大戶,牡丹綠葉,相得益彰!」 「對,對,算你講對了!」 我一疊連聲地說著,竟沒有留意到鐘致生說話裡頭的另一重意思。 他已經相當自然而技巧地把對我的感情交代了一次。 我當時過於興奮,並不留意這言中之物。 更沒有留意到當我跟鐘致生愉快地交談時,站在一旁的章德鑒竟然走離了辦公室。 我放下電話,一邊輕快地哼著流行小調,一邊重新埋首在文件堆內,根本沒在意。 等了好一會,仍不見章德鑒回來,心頭上才開始覺得怪異。 原來他不是上洗手間去。我們這種小型寫字樓,每層樓的幾夥人,分男女共用兩個洗手間,都設在後樓梯旁邊。 除了上洗手間,會自出自入之外,每逢有公事或私事而要到外頭走一圈,我們通常都照會對方一聲,絕少悶聲不響,走個沒影兒。 這章德鑒,真有點怪怪的。 一整個下午,就此無影無蹤。 我承認自他「失蹤」後的兩小時起,心頭開始起了擔掛。 然,也著實有些微的不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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