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信是有緣 | 上頁 下頁


  「聽人家說,她是托盡人事,考進那聶家的銀行去當職員,因為她留意搜集資料,勤看影畫週報,看見那聶家公子是本城鑽石王老五,燕瘦環肥,把他圍攏得透不過氣來,就認為機不可失……

  「又聽說,這式薇頂會做人,每逢那太子爺聶子俊留在銀行裡開夜工,她就必不下班,借頭借路的在寫字樓內出沒,引他注意……」

  這以後,我睡著了。母親差點沒給我氣死。

  式薇大婚的一天,是週末。

  週末當然是要上班的。我第二次向章德鑒提出請假,最低限度早退的要求。

  「老同學出嫁,我要去當啦啦隊。」

  章德鑒望我一眼,說:「這麼巧,我也要替舊老闆當跑腿,他迎娶媳婦。」

  「這天怕是黃道吉日。我們章氏也正好休假。找張紅紙貼到門外去,說東主有喜事,下週一始照常營業。」

  真是少見,我上工以來,章德鑒從未有過什麼大不了的應酬。他這人也真念舊。

  我驀地醒起來了,他的故主豈非就是式薇的家翁?世界真細小呢!

  求證于章德鑒,他也為之一愕,說:「原來殊途同歸,你跟新娘子是同窗。」

  「嗯!」我奇怪地問:「聶家還缺處理大場面的手下了嗎?要勞動到你。」

  「永通銀行有個慣例,客戶有什麼紅白兩事,都派員前往相幫,以示禮數,從而建立良好的人際關係。我跟一班舊同事是這些鋪店上頭的老拍檔,且現在還要靠永通銀行甚多支持,於是就乘著大老闆當新翁的好日子,回去幫幫忙,也趁趁熱鬧。」

  那麼說,章氏休息這個週末,是順理成章了。

  式薇的確是個可人兒,裝扮起來,更是粉琢玉砌的,無懈可擊。

  我們幾個談得來的女同學,早一晚就跑到式薇家去住宿,實行送嫁。

  新娘子大概過分興奮緊張,整個晚上都睡不熟,譚素瑩與李念真則有怕陌生床鋪的習慣,翌晨一大清早便齊齊醒過來了。

  只我一人,心裡念著不用上班,精神寬鬆下來,真睡得不省人事似,要勞動到其餘三人厲聲喝罵,我才睜開惺忪睡眼,梳冼整妝去。

  一條半新的麻紗米白衣裙,罩在我的身上,不顯高貴,卻認真舒暢大方,我非常的滿意。

  譚素瑩當伴娘,穿一身的粉紅,其實很有點格格不入。

  素瑩的五官雖得體,皮膚並不白皙,這無疑是她的致命傷。配上嬌嫩的粉紅色,更覺難堪。

  但是,這時候才提出意見來,是太遲了,我和念真都只好禁聲。

  反正今天誰也休想搶式薇半分鏡頭,誰好誰醜又有什麼相干呢?式薇那襲雪自婚紗一穿在身上,整個人嬌豔欲滴,吹彈得破。頸項上圍著男家送來作聘禮的鑽石鑲南洋珍珠頸鏈,更顯矜貴高雅。飛上枝頭的鳳凰,果然非同凡響,令人蕩魄離魂。

  有友如此,與有榮焉。

  念真把我拉在一旁說:「你為什麼不答應當式薇的伴娘?」

  我嚇了那麼一大跳,慌忙壓低聲浪,問:「你怎麼知道?」

  「式薇去告訴我的!她也屬意於我,並坦言相告,你已推卻了她。」

  「不是刻意教她失望的。你知道,我生平怕死了應酬熱鬧的場面。倘若式薇嫁給小小職員,囑我當她伴娘,我還不喜心翻倒呢?只是嫁這麼一個風雲際會的大人物,婚禮必成花邊新聞,我的照片要是因此而見報,怕不嚇死!」

  「你還撐得住吧!我可不成!我才不無端掉臉。」

  「素瑩並不知你我推辭了,才輪到她吧?

  念真搖搖頭。

  「有時真老實不得。」

  我們會意地相視而笑。

  才不過踏足社會一年,就學識了很多人情世故。

  既不能幫式薇的忙,答允她的雅意,就不好到處張揚,讓有能力輔助她的朋友生了異心。誰願意自己是第二選擇呢?

  原本各人在絕對自由下所作的決定,只是極個人的取捨問題,並無高下賢愚美醜之分。人棄我取,事屬等閒,只表現出不同的價值觀念與處世之道而已。

  然而,人心最易起化學反應,一旦有了自己原來並非首選的發現,多少有點不是味道。何必幫不了忙,還添人家的麻煩呢?

  念真和我心意相同,才避過了這次大喜場面內可能發生的小瑕疵,不能不額首稱慶。

  聶家新郎來接新娘子時,我們聯同式薇的一大群年輕親屬刻意地把新娘子收藏到睡房去,準備循舊例索取開門利是。

  式薇的大表姊當總招待,各人都分派了職務,要打一場漂亮而喜氣洋洋的勝仗。

  素瑩因是伴娘身份,得著了看管式薇的職責。防著新娘子偏袒新郎,偷偷地走出來,破壞了討價還價,才大開中門迎娶的大事。

  我和念真其實跟杜家的親朋戚友並不熟諳,故而大表姐只下令我們站在大門鐵閘旁邊搖旗呐喊,以增聲勢。

  各人都煞有介事地營造氣氛,全都七情上面,如臨大敵。平日辛勞苦幹,難得喜事當頭,成年人也需要趁機樂那麼一樂!

  果然一到了預定的好時辰,那個負責跑到大廈正門看守、注意敵情的式薇小表弟,氣衝衝地跑上來,報道:「聶家哥哥已經下了車,跟陪同他來的那班男儐相之流,朝目的地進發了。」

  於是我們女家的人,莫不抖擻精神,嚴陣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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