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信是有緣 | 上頁 下頁


  一陣門鈴聲響起來。大表姊大大方方地開了大門,隔著鐵柵,跟新郎打了聲禮貌的招呼。

  那式薇的大表姊三十剛出頭,聽說是個本事的小生意人,只因式薇在杜家是獨生女,故從小跟她姨母的孩子們親近,被這大表姊當親生骨肉看待。

  「恭喜,恭喜!恭喜表妹夫你心想事成,百年好合,又各位兄弟手足們好!」

  我把身子稍微移前了一點,意圖看真這個式薇的乘龍快婿。

  好一張出人意表的自淨臉蛋,五官精細,顯得比他的實際年齡年輕,一點不像三十出頭的模樣,奇怪得很,模樣兒還有一點稚氣,稍露浮誇的氣息,算是美中不足的。

  難怪,說到頭來,也是養尊處優的紈挎子弟!

  其中一個陪在新郎身邊的年輕小夥子說:「請開中門,我們來接新娘子了!」

  「當然,當然!」大表姊笑逐顏開:「這位兄弟想必是表妹夫的摯友,是個懂規矩的人了?」

  「閒話少說了,且開個價錢來,我們好考慮!」

  對方雖是咧著嘴,一邊笑、一邊說這話,我仍聽進耳裡,覺得很不是味道。

  太囂張了,不合喜慶場面。

  只聽大表姊答:「這樣吧!長長久久,就要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元九角好了!」

  眾女家的兵丁,都齊聲說好,拍起手掌來。

  新郎並沒有什麼特別表情,只用眼瞄了瞄他的手錶。

  那負責討價還價的兄弟說道:「這倒是應該的。我們俊官剛買了套價值百萬元的鑽石鑲珍珠頸鏈給新娘子,已合了此數了吧!」

  「怎麼能相提並論呢?」其中一位女家的姊妹口直心快地嚷。

  大表姊趁機打蛇隨棍上,說:「總得表妹夫給我們還個價,才顯得對式薇的誠意!」

  那聶子俊答:「好,一口價,九百九十九元。」

  我們這邊廂的人,噓聲四起,卻說:「不成,不成,價錢太低了!」

  跟著擾攘成一片,也聽不清楚男女雙方在爭辯些什麼。

  我稍稍擠前了一點,聽到站在鐵閘旁邊的一位聶家兄弟說:「價錢再低,也還有人自願獻身相許呢!」

  我嚇那麼一大跳。

  登時杏眼圓睜,鄙夷地盯著那狗口長不出象牙來的人,只差沒把手掌伸到鐵閘外頭去賞他兩記耳光。

  對方分明的留意到我的反應,下意識地別過頭去。

  這是個怎麼樣的世界了?明目張膽地欺到人家頭上去,還是在這大喜的日子,是不是過分一點了?

  當然,未看其人,先看其友。

  能有如此囂張跋扈的人在身邊當爪牙,其主人之臉是紅是白,已然可以掌握幾分了。

  我不期然地打寒顫。

  我很有點呆呆地望住鐵閘外的那班男人,覺得他們刹那間變成牛頭馬面似,快要衝進來把我們那千嬌百媚的式薇擒過去,在未來的日子裡,蹂躪作賤個夠!

  「鐵價不二,你們還不開門,我們俊官就打道回府了,請別後悔才好!」

  各人還不及反應,那班人就簇擁著聶子俊,向電梯間走去。且別管是不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唬嚇招式,他們那腔毫無商量餘地的、自覺不可一世的口氣,實實在在的令在場人等愕然氣憤。

  正不知所措時,式薇的母親排眾而上,嚷道:「好了,孩子們,別鬧下去了,否則過了吉時,怎麼好算!」

  一疊連聲,笑容滿面地把聶子俊一班人叫住了,伸手拿了那封九百九十九元的利是塞到大表姊手上去,就把杜家的鐵閘打開了。

  聶子俊走進屋裡來後,不至於把洋洋喜氣一掃而空,可是這天大清早就充塞在杜家的歡樂,似乎已被嚇跑了一半。

  連大表姊都有點面目無光地站到一旁去。

  那個表弟花掉昨晚整晚功夫,寫就一張閨房約法三章,原準備要這聶子俊當眾朗誦的,現今都縮瑟在客廳一角,沒有再鬧下去的興趣了。

  式薇在她母親催促下,由素瑩陪著,笑盈盈地自房間走出來。

  一對新人循例向親戚敬茶。

  輪到大表姊飲那杯新娘茶時,我竟見她滿眼含淚,抱住了式薇,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以示支持,又顯得如此的捨不得。

  我沒由來的低下了頭,默默難過。

  念真伸過手來,握住了我的。

  式薇自今天起,選擇了她要走的路,是正確還是錯誤?是悲抑或是喜?

  大禮在女家行過之後,新郎就把新娘子接到男家去。

  我們當陪嫁姊妹的,得著個自由的下午,才再趕赴擺設喜筵的地方辦事去。

  聶家假本港最架勢的君度大酒店設筵。

  念真和我跟著大表姊後頭,到君度大酒店去時,已是下午六時多。

  大禮堂前,早已排出一條迎接嘉賓的行列,清一色的男士,全部一式的黑禮服,襟上是粉紅色的康乃馨,以示跟插大紅襟花的聶子俊有別。

  這起迎賓,並不同今早在杜家門口耀武揚威的聶家少爺隨從,想是聶家轄下的職員,包括永通銀行的夥計,替他們料理嘉賓事宜的。

  如此排開陣容,很見威勢。

  我的眼尖,一下子就瞥見了章德鑒也在長長的隊伍之末。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