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信是有緣 | 上頁 下頁


  他長得實在不怎麼樣。五尺八、九寸高的身材,說高不高,說矮不矮。

  面貌端方,一張臉,沒有配上過人的輪廓,只雙眼炯炯有神,不怒自威,如此而已。

  學歷方面,我不敢問,看樣子還不可能是大學的底子,否則不用在銀行裡浸淫多年,才爬上主任襄理的級數。

  這麼樣的一個男人,縱然配上雄心壯志,而流露氣概與瀟灑,仍非我的自馬王子。

  哪個少女不懷春?

  誰沒有心目中理想的配偶?誰又不在未逢異性知己之前,把夢中情人幻想成占士甸或格力歌力柏的模樣,再配上溫莎公爵的身份?

  章德鑒?

  差得未免太遠了!

  既如是,就真不必胡亂表錯情,惹對方誤會,攪得自己無地自容了。

  故而,老章要古肅沉默,就隨他去吧!我自此謹記,不再問任何有關他私人的情況。本小姐根本不感興趣。

  把對章德鑒的尊重,與願跟他共事一機構的心情,撥歸一起處理,並不等於要跟他作任何較深入的感情發展。

  這年頭,好像頗流行辦公室羅曼史。我跟幾個大學同學見面,開始時他們把所屬公司內的男同事,逐個品評。言語之間,多少滲著傾慕之意。順勢發展下去,很多女孩子就是如此這般地把臨時歸宿轉變為長期飯票了。

  母親也曾有意無意地問起:「你公司裡頭的同事怎麼樣?」

  我懶洋洋地答:「不怎麼樣。」

  母親再追問:「跟你還合得來吧?」

  「還好。」

  「沒有額外談得來的?」

  「沒有。」

  「跟你念大學時一樣,情況半點沒有進步。」

  母親這句話其實是不必說的。

  她老人家活了大半輩了,又何嘗有過什麼進步?還不是三言兩語之後,就禁耐不住要拿涼薄說話戮得人家一心是血。

  對呀!我從來都不是個廣受歡迎的風頭人物,小學、中學、大學,直至現今踏足社會工作的階段,自覺一如天地間的空氣,無聲無息無臭地存在著而已。

  然而,社會上若然盡是出類拔萃、叱吒風雲的人物,活在其中的其他的人能暢順地呼吸不成?

  社會運作不息,並不全靠精英。草根階層的存在與貢獻,如何忽視得了?

  人們,如我母親,只看到熠熠生輝的影視紅星,卻不曾思考過他們背後有多少擁戴分子。也只認識財雄勢大的企業巨富,卻不曾留意到他們腳底下有多少勞工在默默苦幹,支撐大局。

  各行各業只不過需要少數的領袖與偶像,並不代表其餘支持力量的不足取與不必受重視。

  我當然只是支持力量一員,然而,毋須妄自菲薄。母親並沒有想通這層道理。

  她與我的智慧直至目前為止,還沒有通過任何具體事件,而定出高下來。

  我有信心,那一天終歸會來臨的。

  權且忍耐一下,她有什麼不得體的微言,我都裝成聽不懂,就算了。

  母親自我長至五尺四寸高時開始,就急著我能尋到一戶光潔的人家嫁進去,好讓她了卻一重心事。

  她認為我這種中人之姿,最高的人生成就便是能有頭豐衣足食的夫家,吃著一口安樂茶飯,養幾個小孩,過三從四德的日子。

  無可否認,我是一直令她失望的。

  若切切實實地問我一句,究竟自己有何理想?有何盤算?

  我都答不出來。

  事業上是否能闖出個名堂來,我未嘗給自己寄予厚望。

  是怕志大才疏,反惹得滿心惆悵。

  婚姻上能否青雲有路,又是緣也份也的問題。強求不來之事,一旦急躁,更添苦惱。

  母親因而老是怪責我優柔寡斷,缺乏預算。

  我從不爭辯,繼續秉承那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的做人宗旨,活下去。

  才二十二歲的年紀,我自知還有大把時間去探索門路,訂定身份。

  不疾不徐地走在人生道上,我顧盼自如,留意機會,卻不胡亂駐足,亂認驛站。

  好幾個在大學裡頭談得來的同學,自考了畢業試後,就開始談他們的理想。

  譚素瑩立志要從政,這個意念,在十年前,還真是新鮮得可以。

  杜式薇盼能嫁為商家婦,不怕一入侯門深似海,只愛翡翠擁珠圍千人敬。

  李念真要覆手為雲翻手為雨,實行當企業女強人,寧可冒終生孤寡的惡險去。

  她們都問我:「楚翹,你打算怎樣?」

  我聳聳肩答:「不一定打算得來,我信命。」

  不是嗎?閻王有令三更死,不許留人到五更。

  問一個二十剛出頭的女子,你有何打算,我認為是操之過急的。

  母親當然否決我這種態度,當我們收到杜式薇的結婚請柬時,她急得直跳腳,嚷道:「你看,你看,你那杜式薇果真如願以償,嫁給本城巨富聶家做媳婦去了。人家比你有預算得多。」

  於是,整晚,母親乾脆一屁股坐在我的床頭,除了教訓我之外,還一味地把她收集的情報,講給我聽。

  「式薇這女孩子是有心思的,那年,你們四個女孩子一起上大學,我就看她最會為自己打算。」

  「她屈指一算自己的條件,綺年玉貌,婀娜多姿,一舉手一投足,全都有味道,有心機。這種女人若不嫁進富豪門戶去,當貴夫人,是暴殄天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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