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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高富是城內另一個極有名望的家族。其實高富早已去世,律師樓隔代傳給長孫高駿主持。高富的兒子高敬是一代商界大亨,長袖善舞,由他創辦的百德商場、超級市場、連鎖賣店等等,年來成功營運,發揚光大,成為城內首屈一指的百貨業鉅子。

  高敬本事能幹,卻風流成性,高家公開為社會人士知悉的共有一妻一妾,各有兩個孩子。高駿是長子嫡孫,本身又是個有專業資格的人才,他本來應極受父親器重的,誰知高敬小妾的兩個兒子,一個高驄考取了英國會計師執照,另一個高驥是美國電腦博士,都一表人才,聰明孝順,分別自英美學成後回家,直接加入高氏百貨業王國來任事,甚得父親寵信。

  對比之下,反而是這小妾的一房人更得高敬的歡心。

  高駿呢,很有點獨力難支的味道,老是埋怨他那妹妹高昭,有破壞沒建設。

  無他,高昭是富貴幹金,根本不勞長進,也懶得苦苦跟在父親後頭工作,乾脆當全職名媛,把家族慈善基金秘書一職攬了上身,專責把每年基金的捐獻預算花出去,乘機出出慈善風頭。

  高昭的裙下不二之臣不少,只是她不打算嫁。

  她母親勸她收心養性時,高昭答:「有錢自然有伴,看來我越老越富有,自然不愁沒有老伴。」

  於是這大房爭寵的責任就一古腦兒擱到高駿的肩膊上去。

  雖則高富律師樓主理全部高氏企業的有關法律工作,但總不如高驄與高驥,在父親的王國內,簡直是深入腹地,對將來掌握高氏大權,絕對有利。

  高駿當然看到這點,他人絕對不笨。

  他母親老勸高駿回到高氏去直接管事,但高駿有他的一套想法,並不熱衷向母親解釋。

  遠在八十年代初葉,高駿就對香港的前景作出預測,他認為主權總有一日要作出交代,中國和英國對香港作出何種處理,會是刻不容緩地需要公諸於世。

  高駿敏銳地覺得香港加入了政治因素的影響,更易成為一個充滿機會的城市。

  從前的香港人重商輕政,日後會有改變的話,可能有政治接觸與觸覺的人會乘機賺大錢及有能力控制企業。

  高駿有這種高瞻遠見,也有勃勃的雄心,認為自己的專業對他的前景有幫助,故而只會在家族利益之戰上,加強彈藥。他不會放棄法律,改業商場。

  當然時機還沒有來,他便在備戰之中,隨時隨地留意強化自己的機會。

  先把高富律師樓的業務辦好,讓他是高富家族的長子嫡孫、是祖業的當然繼承人的這個形象和地位紮根穩固,是首要功夫。

  無疑,高富律師樓因著高富生前於城內上流社會的強勁人際關係,他把持的業務相當多。

  城內很多富豪之家的專用律師都是沿用高富律師樓。貝桐的遺囑就是保管在高富律師樓內。

  章翠屏親自走這一趟,求見高駿,結果負責招呼章翠屏和貝欣的只是律師行內的一個小律師,姓余。

  余律師在知悉了章翠屏的身分之後,問:「貝老太是保有一份貝桐先生的遺囑副本的,是不是?」

  章翠屏點頭:「對,我希望你們律師樓能解釋一下,如何可以讓我的孫女兒貝欣申辦認領遺產手續。」

  余律師說:「貝欣小姐是貝老太的孫女兒,不能單憑你的說話,那要出示證明,第一步是要證明貝欣小姐是貝清先生的親生女兒。」

  貝欣隨即答:「我是在大陸出生的,父母已經去世,要找回那些出生證明比較困難。」

  「再困難也得找。」余律師說。

  「我手上有貝元的親筆信,由貝欣交給我,可以核對字跡。」章翠屏說。

  「這種證據很弱,你不一定會贏得這場官司。」余律師說。

  「官司?你們要跟我打官司?」章翠屏問。

  「不是我們,是現在代貝元一房管理資產的貝剛先生,他有責任要把應屬貝元先生的一份產業交到真正的繼承人之手,故此他必定會仔細地挑戰你的證據,不會輕率地聽你的一面之辭,或一兩封私人函件。」

  「我能怎麼樣做?」貝欣問。

  「回小欖去搜集你的出生證明。」

  「這是惟一的辦法?」

  「可以這麼說。」

  貝欣轉臉跟章翠屏說:「奶奶,那麼我就回去一次。」

  「我跟你一同回去。」

  雖不是少小離家,但的確是老大才回,當章翠屏站在伍玉荷曾住過的箕圍屋前面,面對著遠處的一大片魚塘時,她無法不老淚縱橫。

  「奶奶,你別難過。」貝欣攙扶著她。

  章翠屏以手背輕輕揩淚,強笑道:「怎麼我這一把年紀了,還這麼感情用事。」

  「你是惦著爺爺了。」

  貝欣跟章翠屏一起漫步在魚塘邊,一邊細說從前。

  章翠屏道:「也不盡是惦著他,還有你婆婆,我們是對心裡有著感情矛盾的好朋友。我們那個年代的女人不同,要求自己專心一致地愛著一個男人,而且又可以同時容忍著別個女人也都一樣愛著自己的男人。」

  貝欣不好問,那麼,究竟爺爺是愛哪一個多一點?

  不問,是為不要祖母為難,甚或尷尬。

  不問,也為祖母根本不會知道答案。

  她只能非常肯定地說:「爺爺是個很有運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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