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我要活下去 | 上頁 下頁 |
六六 |
|
「貝家的物業我不能住?」 「你能住,可不能用。」 「什麼意思?」 「秉承祖父的遺囑,我有責任把貝家的產業治理得好,不違背他老人家的主意。這最近我們決定把所有不能拆卸改建的物業,全部列為收租物業,故而,歡迎你繼續住下去,只要按照市值交租便成。」 屠笑娟說:「伯婆奶奶,你別緊張,我們替你這一房管賬的不會管得差,將來伯老爺父子回到香港來的話,租還不是交回給你們一房的手裡。」 章翠屏幾乎氣炸了肺,如果她是沒有修養的人,早就氣得跳起來問:「那麼我住哪兒去?」 章翠屏顧念身分,問:「貝剛,如果我沒有記錯,老爺遺囑內有一條是讓我住貝家物業去的。」 「伯娘,你老當益壯,記性真好。我想,你一個人在外頭住也不方便,應該回到大宅來,反正有地方,這樣百德新街的物業就可以有定額租金了。」 章翠屏打了個冷顫,她知道這侄兒不懷好意。 屠笑娟也非省油的燈,立即給旁邊的傭人說:「阿彩,你帶伯婆奶奶去看她的住處。」 當那阿彩把章翠屏帶到貝家大宅的後廂,那個傭僕司機專用的房子,推開一個堆滿雜物的房間時,連那在貝家多年的傭人阿彩,也紅了眼眶道:「算了吧,讓我收拾好這房間自住,大奶奶你住到我的一間臥室去吧!」 章翠屏拍拍阿彩的手,安慰她:「沒有什麼,我外頭有地方住。」 章翠屏哪怕要睡在街頭,也不打算接受如此的侮辱。 搬到灣仔軒尼詩道,租了一個小小房間獨居之後,章翠屏想,以後靠著一些貝家每月發的食用零用,也不愁衣食的。 過了兩個月,拿著銀行存摺去提款時,銀行職員很有禮貌地對她說:「貝太太,你戶口沒有進賬,以前的定期存帳已經取消了。」 「取消了?」 「是的,是貝剛先生的指示。」 章翠屏搖電話到貝氏會計部去時,對方說:「是的,貝太太,上頭指示要止付了,聽說你自動放棄了權益。」 「什麼?」 「這事我們不大清楚,只是奉命而行,上頭囑咐,你有什麼不明白或者可以問問代表律師。」 章翠屏坐到律師面前去時,臉色是慘白的,律師向她解釋說:「據貝桐先生的遺囑規定,如果你有一天改嫁,那就不能領取任何生活津貼,也不能占住貝家物業。」 這其實是非常侮辱性的條款。 一個人在準備後事時,竟然立了以物質條件控制親人的自由抉擇,並不是把他們應得的分給他們,以留一個紀念。這真比完全不照顧章翠屏還要令她難過。 章翠屏沉住氣說:「我並沒改嫁。」 「另外一條條例是,如果你主動放棄住在貝家大宅或貝家指定的貝家物業時,也視作你放棄權益論,故而當你搬出百德新街,又拒住進山頂大宅時,就等於你主動放棄領取生活津貼了。」 章翠屏明白立遺囑的家翁貝桐的心意,他認為兒媳婦住到外頭去,很大可能是行為不檢,那就不必給她什麼生活津貼了。這是「現代式的貞操帶」,最低限度能縛得住寡婦的身心。 章翠屏站了起來道:「啊,原來是這樣解釋的。謝謝你!」 那位律師也站起來送客,並問:「貝太太還有什麼要我效勞的?」 「有。」章翠屏說:「勞煩你轉告貝剛,別在這些蠅頭小利上打主意,我是很好說話的一個人,省了貝家的生活津貼,我還是死不掉。」 章翠屏走了幾步,再回頭道:「多謝你費心,貝剛能把對付人的心思用在生意上,有一天我們拿回託管於他的產業時,希望成績不會令我們失望。」 就這樣,章翠屏開始要自食其力。 貝欣聽罷了祖母的故事,說:「奶奶,太為難你了。」 「沒有什麼,欣兒,我們是個只要有自尊就能活下去的民族。 「你看,我每天擺檔零售香煙,一把年紀仍能養活自己,今天不是終於等著你回來了嗎?」 「奶奶,我帶你到美國去。」 「欣兒,你願意長留在外國人的地方嗎?」 貝欣想了想,搖頭。 「奶奶,你要我去跟貝剛算這筆賬?」 「很多中國人都在極度貧困中掙扎求存,錢爭回來可以有不少的用途。」 「是的,奶奶。」 燈下,貝欣陪著章翠屏重看了貝元和伍玉荷的那兩封信,章翠屏不禁灑淚。 舊時恩愛與年來的委屈,都一起湧上心頭。 「奶奶,你別難過。」 「我不是難過,我是歡喜。玉荷與貝元在保佑著我們。」 是否真如章翠屏的期望,守得雲開見月明,那就要看貝欣的本事。 貝欣在寫給葉帆的信內說:小帆:香港比溫哥華與侯斯頓繁華,也比這兩地清冷。熱鬧的是人,孤寂的是心。 我懷著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決心與信心,重踏貝氏大樓的大堂去,數次,依然無功而返。 屠佑一直擋架。 見不著貝剛。 我相信我沒有辦法不找律師去。 你好嗎? 知你往加州大學修讀,太棒了,與有榮焉,請努力。 貝欣正如貝欣信內說的,她真的沒辦法不找律師去。 章翠屏告訴她,曾祖父的遺囑放於城內老牌律師事務所高富律師樓內。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