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我要活下去 | 上頁 下頁 |
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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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 「錢?」 「對。需要很多很多的錢才能夠應付一個治療過程。在美國,醫療設備不錯是世界之冠,但醫藥費可以高昂到令一戶沒有買備健康保險而患重病的人家傾家蕩產。小姑娘,你的孝心可憫可敬,但現實是殘酷的,很多困難非奇跡出現,我們就無能為力。」 「那麼,我就找尋奇跡去。」 「不只是一個奇跡,你的外祖母需要一連串的醫學奇跡出現,才能夠活過來。」 貝欣呆住了。 過了半晌,她才問:「崔醫生,那你有什麼建議?」 崔昌平被貝欣這麼一問,竟然辭窮。 貝欣說:「是不是作為一個醫生,你也說不出口來,勸我坐視不理,見死不救,即使病者是我惟一的、至愛的親人。沒有了婆婆,就沒有了貝欣。我們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貝欣那句「我們要活下去」,忽然像在空氣中生了重重疊疊的迴響。 「我們要活下去。」 如此的堅強、決斷、必然、肯定、無悔、無懼,總之,一定要活下去,想盡辦法探求奇跡出現而活下去。 連崔昌平都震驚且敬佩。 在美國,如此自由奔放、富貴安樂的社會裡頭,每年自殺的個案多如恒河沙數。自殺的理由,竟有半數以上並非憂柴憂米,亦非久病厭世,只是活下去覺得沒有意義,於是一死了之。 在百般困難、千種艱辛與萬樣折磨的情況下仍然激勵自己活下去,且相信會越活越好越有進步越幸福的人,真是太難得了。 崔昌平在口袋裡掏了自己的名片出來,說:「我明天就經香港飛往加拿大,開完一個醫學研討會之後,就回美國去。這是我在美國的地址及電話,只要你能找到起碼的旅費與醫藥費,請你立即通知我,讓我幫你把伍玉荷女士接到我們的癌症醫療中心去,奇跡的確是只會為有堅定信仰的人而顯現的。」 「謝謝你,崔醫生。」 「你外祖母的癌症病徵才初步呈現,應該不是末期階段,要治就必須要快。」 「知道了。」 「不過,小姑娘,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說吧!」 「如果這一次沒有奇跡出現,請別傷心難過,我相信你會照應自己。」 「醫生,我會答應婆婆以及所有愛護我、關心我的朋友,包括你在內,一定會好好地活著。」 在奇跡沒有出現之前,情況是很悽惶的。 伍玉荷的病時好時壞,一旦發起痛來,真覺得已被打進十八層地獄似的。 貝欣除了幹睜著眼,看著她的外祖母受苦之外,一點辦法都沒有。 只要有辦法能稍減伍玉荷的痛苦,她寧願付出一切的代價。 貝欣對伍玉荷的擔掛,竟還掩蓋了她和文子洋之間應有的離情。 文子洋很快就要到東北插隊去了,這等於說她有好一段日子不會跟文子洋見面了。 為了這個其時很身不由己的安排,文子洋跟貝欣徹夜敘離情,說別話。 經過這麼些年的相處相聚、相依相伴,其實這對小人兒早已經心有靈犀一點通。 到了這個短暫分離的前夕,忽然發覺有好些事從來都不曾交代過談論過商議過。 於是,文子洋鼓起了勇氣,對貝欣說:「有句話,我要在走之前清清楚楚地給你說。」 「你從來都不是個多話的人,是嗎?」 貝欣笑起來時,露出了那排齊整明亮的貝齒煞是好看。 「閒話不必多說,但重要的話不能不說。」 「你有什麼重要的話了?」貝欣忽然又俏皮地說:「是不是囑我在你去了東北之後,要保重身體,要添飯加衣,要……」 文子洋沒有讓貝欣說下去。 他使勁捉住了貝欣的臂彎,把她搶在自己的懷裡,緊緊地抱住。 這使貝欣呆住了。 「子洋。」她輕聲地喊。 眼前的文子洋已經不再是孩童時代那個傻兮兮的小男生,從他的眼神可以察看出他決斷果敢的作風,從他的舉動可以透視到他那外剛內柔的個性。 在這一刻,當文子洋以一個稍稍粗豪的動作表示他對貝欣親近的意欲,以一個肯定而又永恆的眼神顯示他對貝欣的感情時,他已成功地令接收訊息的貝欣,體會到他是個已成長的、且肩膊上有擔戴能力的男人了。 不論他要說什麼話,貝欣都相信,他是真心的、負責的、嚴謹的、有重大意義的。 「貝欣,今夜頭頂星光燦爛,我說的話代表著我的心。貝欣,我愛你,捨不得離開你。」 貝欣沒有回答。 她抬頭望著天空,在一片黑漆之中,的確是閃著點點星光。 貝欣不期然地閉上了她的眼睛默禱,但願星月為媒為證,鑒領她和文子洋的真情摯愛,祝福他們永遠成為相親相愛的一對。 她的這個心願,得到了文子洋的印證。 就在貝欣閉上眼睛的一刻,文子洋輕輕地吻了下去。 這個屬於他們的初吻,是溫柔的、體貼的、輕盈的,宛如拂面的春風,教人心上掠過一重溫馨。 他倆抵著頭,沒有分離,也沒有回頭,時而輕喊著彼此的名字,時而親吻著對方。 一種難捨難分的情緒,充盈在二人的體腔之內,慢慢形成一股壓力,似乎只有當他們親吻著,通過了肌膚上的接觸,才落實了心靈的契合,從而消弭了那種壓在心頭的怕就此生分了的恐懼。 連他們自己也無法瞭解,怎麼一整夜就可以偎依著無言地過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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