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世紀末的童話 | 上頁 下頁 |
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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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他如何的志在必得,倒不如說他非常地想把孫凝的銳氣重挫,向全世界證明只可以列基富放棄下屬,不可以被人背叛。誰個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就是向 他的權威挑戰,他要對方在行內站不起來,以證明自己的威信。 簡單一句話,他連用手上的所有渠道與援引力量,儘量去講孫凝的壞話。 甚至乎跟很多位專欄作家都打起交道來,目的就為要他們報道一些對孫凝不利的消息。 例如這一天,非常暢銷的一份報紙內有個矚目的專欄這樣寫著:「藝員老以為自己紅起來,就可以跳槽到隔壁電視臺或跑去電影圈真銀。結果呢,沒有了歷史悠久、財雄勢大的電視臺撐腰,一下子就湮沒無聞。這種事例在娛樂圈常見,卻在最近,此風吹到商界來。」 孫凝歎一口氣,繼續把專欄看下去:「本城極負盛名的列基富顧問公司手下猛將孫凝,竟以為自己已經可以下山,獨闖訌湖,於是不顧列氏栽培之恩,毅然決然離了老巢。目下她創辦的孫凝顧問公司,賣她個人的招牌,仍未找到任何客戶支持。看來,公司要經營下去,困難重重。幸好孫凝的開支有限,以家為店,前鋪後居。公司只聘秘書一名,孫凝須自任主席、總經理、客戶部、會計部、設計部、行政部頭頭,並要自己當跑腿信差。 「看來虛榮自被虛榮誤,不肯腳踏實地做人,妄自尊大,是會自食其果的。 「孫凝參加了本城最大連鎖店百惠集團的長期顧問合約競逐賽,差不多可以肯定敗下陣來,因為從任何一個角度看,包括名望、人緣、才幹、財力等等,均不足以與列基富、裡昂以及利達等三大巨頭相提並論。」 孫凝看罷了這段專欄,傷心得下淚。 決不是為了人言之可怖。 世界自由,任何人都有資格和權利去批評別人,批評得對與不對,是要批評者盈虧自負的。受批評者不是唯一一個要向群眾交代的人,那又何懼之有? 孫凝不習慣批評別人,她認為那是自行放棄權利,或不願意接受批評錯誤時所引致的挑戰,並不因此就認為別人也最好不批評自己。 她之所以傷心,是覺得太多太多人心可怖之處在這專欄上反映出來了。 一個專欄作家的操守,如何界定的?是這樣子道聽途說,就相信了一些事實,寫將出來,把自己的信用與名譽都押進去嗎?此其一。人要窮追猛打地去毀滅一個人,也是無所不用其極,任何卑污的手段也用盡為止。列基富要用多少金錢、心血、時間,才聯繫到四方八面的人馬,將她來個大包抄,除之而後快?此其二。 現世紀人們的道德,竟是如此的雙重標準,或者迷糊不清嗎? 她孫凝離開列基富而自立門戶,就叫做忘恩負義嗎?什麼時候開始,工商業特盛的大都會內沒有了鼓勵創業的氣候了?什麼時候開始,現代都市人否定了年輕人不應爭取前途的機會,而要在勞資關係上實行從一而終?什麼時候開始,人們再不對白手興家的人予以鼓勵,而認為他值得詛咒了? 孫凝苫澀地冷笑,答案只不過是世紀末的都市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利用觀點與角度問題去殘害眼中釘。 他們擬定的是兩重標準:對喜歡的人,創業是重大的志氣與勇氣表現;對不喜歡的人,創業是不自量力之舉;其餘以此類推。 至於說,誰喜歡誰?誰不喜歡誰?其實都是不可細數的。 人人在世上均有朋友與敵人。朋友糾集的朋友,仍是朋友。敵人搜羅的,一樣仍是敵人。 陣陣相因,數之不盡。 這本無大壞。最委屈的是世間上的朋友,甚少有挺身而出,肯站在人前去為你說一句半句話,私下的安慰與鼓勵縱有一籮筐,也難以抗衡敵人肆意地、刻意地、明日張膽地在人前設下的種種陷阱,讓你踩進去,摔個半死。 朋友一般是隱閉的、含蓄的、溫和的。 敵人呢,老是張揚的、放肆的、惡毒的。 二者得不到言行上的平衡,無疑是令人傷感的一回事。 孫凝天生的敏慧和純厚,是潛藏的,給予她最大的傷害是看人情人心太清楚,不力挽救,卻會無端悲苦。 惟其她不是個愛回應那些攻擊性行動的人,她的憂傷更不外露。 這直接地增加了她的勞累,為她對人性的失望奠下鞏固至不可動搖的根基。 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跟本城內所有人一樣,天天早起,就得重新迎戰一切。 這日,才不過是九時十五分,孫凝顧問公司辦公室的電話就響起來。 接聽的是顧采湄,說:「孫凝顧問公司。早晨好!」 對方是把女聲,很禮貌地問:「孫小姐在嗎?」 「請問哪一位找孫小姐?」 「百惠集團主席室。」 顧采湄情不自禁地起立致敬似的,站了起來緊抓電話,一時做不得聲。 半向顧采湄才曉得喊:「孫小姐,百惠集團主席室的電話。」 孫凝接聽,是百惠主席滕田勇的秘書傳來口訊,約孫凝往見。 電話掛上之後,主僕二入歡喜得相擁著,尖叫。 如果不是好消息,不勞主席去處理。老闆階級非情不得已,不會親自出馬做醜人。所以令人氣餒的壞消息,慨由手下宣佈。 此理常真,故而相約的電話已經等於預告喜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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