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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不能否認,其實我只是在找尋原諒自己發了脾氣的藉口。

  當然,認真地檢討的話,瑞心姨姨也真有她不是的地方。家中來了一個稀客,就疑雲疑雨。她既是過來人,很應該明白人際關係,尤其是男女私情的微妙處,很多時都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萌!

  中學時代,班上有個叫於小菲的女孩子,美麗而溫文,男孩子圍在她身邊團團轉的還會少呢!小菲都不為所動,偏就是新來的一位年青老師,叫聶君佐的,很得班上的女孩子歡心,大夥兒鬧哄哄地吵說:「聶先生跟于小菲最登對!」如此這般,戲語為媒,不住叩著于聶二人的心廓,輪不到他倆不屈服,於是才畢了業,便是花月佳期!

  就是瑞心姨姨本人,也曾有過如此經歷吧!當年,傅老九臨終的一席話,不就烙印在他女兒的心頭,年年月月,催化成濃情蜜童,把整個傅瑞心侵蝕得再無翻身之日了!

  除非當事人彼此深惡痛絕,始成例外。倘若稍有好感,一經旁人推波助瀾,就會成事。成的是好事抑或恨事,就得,看各人的彩數了!

  人言之可畏,竟不止於搬是弄非!

  瑞心姨姨這麼一說,也真真不計後果。如果有一日,蔣幗眉果然跟那杜青雲配成一對,在傅瑞心的心目中,是否就等於我江福慧輸掉這—仗了?

  世間上最不忿與冤屈的莫過於兩軍對峙,未曾交鋒,就論定—方敗下陣來!

  從小到大,我幾曾輸給蔣幗眉了?每學期派成績表,我永遠名列三甲,老師選派學校代表參加各式校際比賽,諸如辯論、演講、跳舞、話劇、常識問答等等等等,我從不落空,幗眉只有做我啦啦隊,在台下鼓掌的份兒!

  要我在人生的一件大事上,陰溝翻船,未免太屈辱,太不成話了吧!

  不能再往下想了,不然,我真會無端端地恨起幗眉來。怎麼可以為了無根無據的情緒綺思,而害了實斧實鑿的友誼?

  至於那個叫杜青雲的男人……

  不去想他就是了。

  翌晨回到利通銀行,嚇一大跳。

  我的辦公桌上竟然放了一封程張佩芬的辭職信。

  完全沒有寫理由。

  當然,職員辭職並不需要理由,不喜歡的話,拍拍屁股就可口走:

  然,程張佩芬不同。單是她跟利通的賓主關係,就應該交代,清清楚楚地交代。

  如果她選擇無言引退的話,只是無私顯見私。

  我抓起電話來,搖到程家去。

  電話久久都沒有接通。

  我只考慮了那麼兩分鐘,抓起手袋,就闖出銀行大廈。

  就在大門,跟杜青雲碰個正著。

  「你比我還早?」他問。

  我這才意識到還未是上班時分,那麼說,程張佩芬晨早就趕回銀行來收拾細軟,兼出走。

  為什麼呢?是為了她跟我父親的特殊關係被揭破了嗎?她那凶巴巴的丈夫會對付她?任何丈夫都有權對妻子的婚外情震怒。傅瑞心說過,那姓程的是個低三下四的人有什麼惡行不可以行使出來了?

  第五章

  我赫然驚心!

  隨即想到,我就這麼闖到程家去,會有危險嗎?

  望了杜青雲一眼,對他竟有陣難以解釋的信任,於是說:

  「陪我去辦件公事成嗎?」

  杜青雲給我拉開了車門,汽車絕塵而去。

  程張佩芬住在北角,一棟中等人家的大廈裡,我們按址上門尋訪。

  門開處,正正是程張佩芬。

  她首先見了我,一臉的尷尬、惶恐,兩隻眼珠子轉動著,越轉越急,想尋句得體的話跟我打招呼的樣子,可惜,老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及至她瞥見了站在我背後的杜青雲,才由一刹那的錯愕中,回復正常。

  「江小姐,怎麼勞煩你到捨下來了?」

  聽得出來,她言辭生硬,充鎮靜。

  「我們能進來坐坐嗎?」

  張佩芬稍稍猶豫,還是開了門。

  小客廳並不寬敝,也許是我住慣子萬英尺的房子才有的必然感覺吧!

  最惹我矚目的是兩隻皮箱子,放在客廳一旁,已然把個小客廳的空間佔用一半。

  「你要出門?」我憑直覺,問。

  「對。」程張佩芬訥訥地答:「很對不起,娘家有點事,要我到鄉間去走一趟。」

  隨即她又慌忙補充說:「且家事不知何時可了,我想,不好阻礙公事,所以向江小姐請辭了!」

  這分明是藉口!

  「我可以給你較長的假期!」

  既已登門造訪,我當然不打算無功而還。這就只好窮迫猛打,老實不客氣地把張佩芬的謊言戳穿。

  「謝謝江小姐!只是……」張佩芬欲言又止拿眼看一下杜青雲,說:「我這兒地方淺窄,不好招呼你們久坐,請先回,我這個下午就回利通跟你好好商量吧!」

  這豈不等於放虎歸山?我怎會肯。然,剛才一時衝動,把個杜青雲帶在身邊,現今我和張佩芬也就不便把心裡頭的話說盡了,於是,我作了個權宜之計:「這樣吧!我們現在且一道兒回利通走一趟,你看如何?」

  張佩芬看我並不放鬆,瞄了瞄手錶,臉上微微急躁,隨即站起來說:「好!我們走吧!」

  一行三人,走進升降機去,都沉默著。真有點對不起杜青雲,無端拉他入局,邀他相陪其實是杞人憂天,多此一舉!

  當升降機的門打開,我的想法就立即改變了!

  一個形容憔悴而猥瑣的中年男人擋在升降機門口,一瞥見張佩芬,就不由分說地抓住她的手腕,厲聲喝問;「你往哪兒去?」

  「我過一陣子就回來!」張佩芬試圖掙扎。

  「不成,跟我回去!」那男人差點要把張佩芬推回升降機去。杜青雲上前阻止幫助張佩芬掙脫了。

  「你是誰?」那粗魯的男人喝問。

  「我是程太的同事,先生,請你尊重點!」杜青雲禮貌地回答。

  「你說什麼?」那男人冷笑,然後對牢張佩芬嚷!」你還沒替你的同事介紹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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