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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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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其實都口中有話,只是說不出口來。 高掌西很想很想很想回答說: 「嗯,亦藍,那我就留在你身邊一輩子不走了。」 縱使這是她如今強烈而真摯的意願,又如何? 明朝太陽升起來,世界就會變。 她一旦返回香江,所要面對的人事與難題,複雜難纏得不敢想像。 她如何面對父母?如何應付翁姑?如何說服兄弟?如何相處朋友?如何交代社會? 到最後要解決的問題才落在丈夫身上。 一念及她的身分,就遍體生寒,要抱緊了穆亦藍的手,加添半點溫暖。 她不敢做出任何承諾,不敢表達任何心願,不敢展望任何前景,因為今晚安穩之後,明朝將是巨變,必然是翻天覆地,地撼天移的巨變。 同樣,穆亦藍本想回應高掌西說: 「對,掌西,請留在我身邊,永遠不要離去,大長地久,我倆永遠是一對。」 如果他這樣說了,他就是個自私自利、不負責任的傢伙。 大丈夫愛戀一個女人,最最最基本的責任就是竭心盡力地供應她所需要的一切。 高掌西除了需要一顆永不變志的情心之外,她還需要很多很多東西。 且不論高掌西有何需求,最低限度不能否定的是她今朝擁有的極多。 幾乎有齊大太陽下所有珍貴事物的一個女人,是不是給予她一份永遠不變的愛情,就能抵償一切? 穆亦藍嚴重告誡自己不可天真、不能膚淺、不許狂妄。不容幻想。 人是要在自選的社會中,與群眾一起生活下去的。 沒有荒山野嶺、世外桃源,可供有情人遁跡天涯,離群避世之用。 高掌西一腳踏出這間廣東順德的小屋,她名下的東西沒有一樁一件的百分之一是他穆亦藍才能力提供的。 除了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之外,還有踏遍鐵鞋無處覓的發展才華才幹才具的機會,叫穆亦藍如何向高掌西奉獻與補償。 今時今日,連歐美人士都夢想著抓緊一個來東方之珠發展抱負的幸運機緣,誰有資格去褫奪高掌西在香江已建立的王國。 向她求婚,把她帶到美國中南部的小城,抑或長居於國內這順德小鎮?那無疑是像從故宮博物館內盜取了出土的五千年歷史文物,擱在他的口袋裡,供個人賞玩,這種行為美其名為愛不釋手,但公平嗎?合理嗎? 高掌西若不屬於莊鈺華,不屬於莊家與高家,她也應該是屬於自己,屬於香港這個名重江湖的金融都會,屬於東方之球上那撮精靈于練的人群的。 物以類聚。 永無商榷。 每念至此,穆亦藍就自卑、氣餒、傷感、失望。 他最大的幸運也無非是抓緊目前的一刻,一日是一日,一晚是一晚地擁有對方。 總有各懷心事的時間。 也總有心靈相通的一刻。 「亦藍,你在想什麼?」高掌西問。 「想你。」 「我就在你身邊。」 「你在哪兒都一樣,每逢黃昏我就想你。」 「除了黃昏呢?」 「夜裡、清晨都想你。」 「嗯!還有每日的中段時間,就不想我了?」 「暫時開小差。」 「為什麼?」 「因為要工作,賺錢湖口,維持生命,才得以繼續想你。」 高掌西噗嗤一聲笑起來,轉身面向著穆亦藍。 她輕輕地拿手掃擾著他的濃眉,然後稍稍抬高了頭,吻住了對方那雙澄明的大眼睛,再而是那筆直得怕一如他性格的鼻樑,再而是嘴唇…… 一陣如潮的心血忽爾充塞在胸臆之間,然後渾身通體地擴散,高掌西夢囈般說: 「亦藍,懷有你的孩子,我無悔!」 穆亦藍再管不住自己的理智,他需要充完全全地擁有這個女人。 他甚而沒有細心裝載,從而消化對方剛才所說的那句話的含義。 刹那間,他只有一個觀念。 將來是將來。 現在是現在。 將來他可能被訂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可是,現在他靈魂兒要飛上青天,肉體要自極度官能享受中感悟到他生而為男人的權威與驕傲。 現在,他要帶領著心上的摯愛,攀山跨嶺,飛越長雲,采天上的明月,摘天上的繁星。 當他們倆手捧著皓月明星的一刻,穆亦藍聽到了高掌西細細的嬌喘,看到了她甜膩的憨笑。 穆亦藍渾然陶醉,茫然失落,整個的崩潰下來。 夜深了,緊緊地相擁而睡的人此其實都未曾入夢。 既回味過往,又擔憂未來。 都不願吵醒對方,為自己分擔這份在夜靜速然而起的煩憂。 心想,或者天亮時就有轉機了。 任何人努力活著,都只為有明天。 即使明天不一定帶來喜訊。 即使明天有可能帶來噩耗。 但接踵而來的無窮無盡似的明天,就是希望。 天亮後不久,就有叩門聲。 把才剛剛睡去不久的穆亦藍與高掌西吵醒了。 高掌西不期然地有點惶恐,她抓著穆亦藍的手問: 「會是誰?」 穆亦藍把高掌西的手帶到唇邊細吻,安慰她說: 「讓我去看看。」 然後披衣而起,跑出去開門。 來人是中華成藥製造廠的一個小工,見了穆亦藍,非常恭敬地打招呼,然後說: 「穆醫生,您早。」 「早。 「打擾您了。可是,今早楊經理收到香港總部搖來的電話,托你代傳一個重要的口訊。」 「什麼口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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