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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如果我請求,你在我們各自返回自己的生活圈子之後,每隔一段相思難耐的日子,就逃出來幾天,你又會不會有?」

  登時叫高掌西語塞。

  她不是個立心偷情的女人。

  他也不是個習慣幾夕歡愉就可置之腦後的男人。

  這一次的相聚甚而不是黃獅寨巔的偶遇情緣。

  他們是幾經掙扎,再度刻意重逢的一雙愛侶。

  以後的日子將怎麼處理?

  費煞思量。

  傷透腦筋。

  穆亦藍環抱著高掌西,兩個人害怕生分地偎依在一起,無從再娓娓而談。

  在考慮到這嚴肅而重要的關鍵問題之後,彼此都苦惱得懶得再動一動。

  連心底裡預計會發生的離別後的幸福歡愉,都置之腦後。

  尤其是穆亦藍,在感覺上,當他握住了高掌西的手,插進自己風衣的口袋裡時,已是極大的滿足。

  第一次見她,就有種要把這雙玉手據為己有的欲念,如今,實踐了,再無遺憾似的。

  其他的一切,在對比下已不是非擁有不可。

  況且,穆亦藍下意識地害怕肉欲的滿足,會換來一場不必要的誤會。

  他之所以對高掌西鍥隨不舍,並非為了眷戀黃獅寨的奇遇,而是為了心靈上一份無可言喻的付託。

  半生的飄泊,經年的奮鬥,午夜夢回,感情無奇,那種孤寂是能抵受,卻實在並不好受的。

  直至到黃獅寨上的奇緣之後,整個人像脫胎換骨似,每朝醒來,都不會再眷戀床席,只會飛快地起來,投入生活,因為人群之中會有她。

  他盼望著有重逢聚首的一日。

  他祈禱著有執手相看的一刻。

  只要能活著,就有希望,就不會此情只待成追憶。

  一段美好的純情就宛如張家界內的大自然秀色,教人活著而覺得不枉此生。

  他何必要為片刻的官能快感而褻讀了這段神奇而聖潔的感情。

  於是,他倆抱擁著,在寂靜的夜裡睡去,直至天色微明。

  穆亦藍問:

  「要不要再去看漁家的苦樂?」

  高掌西慌忙點頭。

  他們順著昨天走過的泥沙小徑,再尋到了那一大片接海連天似的漁塘。

  在露重霜濃的清晨,更似一幅畫在宣紙上的淡色山水畫。

  兩人緊牽著手,爬到了一個小小的山堆上,坐了下來。

  漁夫漁婦開始結隊成群而出,勤懇熟練地把魚網撒開來,一下子拋到魚池裡去。

  那靜待著一個必然出現的奇跡似的心情,越來越緊張緊湊。高掌西把頭貼著穆亦藍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更像為那將來臨的豐收的一刻加插了生動的音響。

  齊齊喊出的一聲聲「嘿唷」,在那寂靜的環境下忽爾響起來,像一首有節奏的勞動歌曲,教人感動在心裡。

  然後就看到漁夫漁婦們同心合力地收緊了魚網,把一大片的魚網從四方拉攏起來後,就見到有很多尾很多尾的魚兒在網上拼命跳動,有些幸運地再跌回魚塘之內,倖免于今朝的劫難。

  「好看麼?」穆亦藍俯著頭,輕聲地問。

  「很難過。」高掌西說。

  「為什麼呢?」

  「漁人快樂魚兒愁,不是嗎?」

  「你這副心腸怎麼活下去。來,別看了,免得難過。」

  穆亦藍擁著高掌西的肩膊,兩人緩緩地走在狹窄的泥沙小徑上,往回走。

  天才泛著魚肚白。

  整個小鎮開始蘇醒了,投入今日的作息之中。

  又一天了。

  一天一天地過,總有一天要回到屬於自己的城鎮裡去。

  每念至此,他倆就瞳眸相覷,默默無語。

  這天傍晚,高掌西覺得疲倦,不願意再登山涉水地在外頭遊逛,便一直蜷伏在小屋的窗前,遠眺著碼頭的遊人行止。

  「看什麼,看得那麼出神?」穆亦藍從背後抱住了高掌西,一雙手正好放在她的小腹之上。

  高掌西感到一陣無比的溫馨。

  她在想,一家三日團聚在一起的日子,在日後還會不會有呢?真是未知之數。

  今宵,應先珍重。

  「亦藍,你就這樣抱著我,別動。」

  「對,」穆亦藍把臉抵著高掌西的頭,那一陣陣的發香蕉然撲鼻,令他忽生遐思:「我們就這樣抱著,變成了兩尊石膏像。」

  「不,不是兩尊石膏像。」

  「那就是一尊石膏像了。」穆亦藍吻在高掌西的頭髮上。

  他確實覺得這個女人太可愛了。

  高掌西真想在這一刻就轉身告訴穆亦藍,應該是三位一體才對。

  可是,她沒有。

  不知是眷戀著如今相依相擁的纏綿,不想再有絲毫的改變,抑或她猶有顧慮。

  總之,心上就有個小聲音告訴她:

  「別說話,什麼都在兩個人的心貼結在一起時顯得不重要。」

  於是高掌西改變了話題,她說:

  「看,剛開出的是今天的最後一班船了。」

  「對,每天這個時刻我最高興。」

  「為什麼?」

  「因為你再走不了,必須留在我的身旁。」

  「嗯,亦藍…」

  「是,掌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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