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裸情恨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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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住在一塊兒,朝見面晚見面都是一張張要計算自己的人的臉,太令人氣餒了。 我本想立即答允,翻心一想,問: 「我若留住於此,那麼,麥當奴道那幢房子,你們打算怎麼個分住法?」 金旭暉把眼神掉向他母親。說: 「媽,你來宣佈你的打算好不好?」 三姨奶奶像如夢初醒的樣子,有點期期艾艾地說: 「我看呢,是這樣的。我年紀大了,上上落落不方便,故此,地下的一層,歸我住吧。二樓打算給旭暉,照他說,現在的環境再回美國攻讀是不適宜的,實際商場經驗也是教育。 既是決定呆下來的話,成親是早晚的事了。成了親,自然是要一家一住,獨門戶的方便,尤其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金旭暉不耐煩地說: 「你別說其他的無謂話好不好,把該交代的說完就成。」 三姨奶奶回一回氣,便道: 「是的,我的意思是二樓歸旭暉,三樓歸耀暉,四樓自然是屬於信暉一房的,這樣子分配,大嫂,你看成不成?」 整幢房子都是牛鬼蛇神,蛇鼠一窩,真叫人無奈。 「大姐,」健如慌忙補充,「如果你喜歡,不妨留在這兒,我搬出去,跟大夥兒一起住。」 那就是說,健如打算占住金信暉的一層樓了。 本來呢,這麼個分配法是頗合情理的,但想到健如搬進信暉名下的一層樓,我卻仍住外頭,心理上有點不舒服。再說,我住的這一層,又由誰來付租金了,仍是金家公費管我往食嗎?要不,豈非公然間離,甚至實行杯葛了? 若要我還跟健如住一起,也非所願。 一時間,太多問題懸而未決,不知該如何回應。 「大嫂,你怎麼說了?」金旭暉問。 這樣逼在眉睫,叫我不能不做出回應。 我忽然福至心靈,想起從前在母親身邊任事。有一次,母親病倒了,由我看守大本營,總有點戰戰兢兢,怕做不了主,或拿錯了主意。母親就在病榻上教我: 「心如,做生意有一招叫拖,你不曉得回答的問題,就用此訣,先不作答作實,其後再算。這中間的空當,你就用來搜集多些資料,細心思考,自然會得出一個結果來。」 對,就這樣把事情擱起來,再算。 於是,我說: 「我看,三姨奶奶這個安排是合情合理的。至於我是否準備搬到麥當奴道去住,過一陣子再算吧!反正耀暉究竟跟誰生活還是未定之數,這也牽涉到我們金家如何分配住所,對不對?」 我的這番話,教金旭暉當場變了臉色,非常的不悅而又無奈其何。 心裡禁不住一陣快意。 對這位小叔子,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他比我想像中還要陰沉,將來跟他交手的的日子並不見得好過。 這麼一想,惜如就接腔,說: 「大姐,你真的還在打金耀暉的主意?」 這句話冷冷地出於方惜如之口,難聽得出人意料之外。 再看她的那副表情,邪裡邪氣之中還帶著陰側與鄙夷,直叫人寒到心窩裡去。 這妹子的口氣與態度,離了譜了。 我疾言厲色地答: 「你這是什麼意思?是對你大姐說話的態度嗎?」 「大姐,我的那句話有何不妥?你不是心裡有鬼,才借題發揮吧?」 我氣得發抖,把這一口氣忍住了,總要找個機會,給方惜如開一次談判。 我要好好質問她幾個問題。 一、她是姓方,還是姓金? 二、她現今吃的一口飯、穿的一身衣、上的堂課、究竟靠的是誰? 三、健如是她親姊姊難道我就不是了?為何厚此而薄彼? 四、在此緊要關頭,她必須表明態度,究竟中立?還是站到哪一方面去? 與其這樣子暗鬥,跟這對妹子,不如來個明爭,更光明磊落一些。 一旦開戰,就是上場無父子,我不再需要顧念什麼親情。 之所以準備開口跟惜如講得一清二楚,其實心裡頭還寄存一個希望。 但願坦誠質詢的結果是良好而光明的,可以剷除一些彼此之間可能有的誤會,即使錯在我,也有讓我解釋或糾正的機會。 才不過有兩個妹子,一個已鐵定是世仇,我多渴望另外一個可以緊握著我的手,予我支援。 說到頭來,是切肉不離皮。 方健如若不是愛上了她姐夫,男女私情蓋過了骨肉之愛,不至於勢成水火至此。 然而,我的一絲希望隨即破滅。 放在眼前的事實,令我驚駭至無以復加。 這一夜,就為了金旭暉提出搬家問題,牽引出對方惜如的期許,而令我輾轉反側。 於是,決定起床,罩上了一件毛衣,走出房門,到惜如的房間去。 這層舊樓只有四個房間,我佔用一個,通常帶著詠琴睡。牛嫂與兩個孿生兒佔用一間。晚間詠詩與她的母親健如合用一間睡房,四嬸用帆布床睡在走廊近健如的房間,以便照應。騰下來一間小的睡房,就給惜如。小叔子耀暉則以小小工人房為臥室。 直至三姨奶奶和旭暉回來了,就把騎樓改成一間大房,讓他母子暫居。 一屋子共十二人,也真是夠擁擠的。 時已夜深,全屋靜悄悄的,跨過走廊,只有四嬸那較為濃重的鼻息,算是發出了一點點聲響。 原來四嬸也像孩子,有踢被子的壞習慣,一條被老早跌落在地上。 我拾起來,輕輕地給她蓋上。 忽爾有一重感慨。 這睡著的女人,我比她還是要幸福得多。 最低限度,我有親人,有兒女,也有一些家當,並不需要寄人籬下若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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