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今晨無淚 | 上頁 下頁
一六


  競之連連後退幾步,直至背挨到牆上去,才算站定了。立即以雙手懷抱著胸前,豆大的冷汗開始冒出來,染濕了額前的碎發與一頭的發腳。

  那中年女士說:「你嚇成這個樣子幹什麼?你肯脫便脫,不肯脫的,這就可以走了,叫阿標把你帶回去。」

  競之拿眼向上望,她在心裡禱告:「上天,還要我捱多少的磨難才能放過我了?」

  頭頂上看不到天,只望見屋頂垂下來的吊扇,不停地轉,越轉越快,天花板越來越近眼前,就快要壓到她頭上去似。

  像是一股巨大無比的壓力,把競之折服。

  她終於緩緩地脫去了身上的裙子,眼卻仍然瞪瞪地望住那快要塌下來的天花板。

  金紫琴一步一步地走近競之。

  她伸手過來,握住了競之的肩、手臂、胸脯、臀、大腿,細細而又緊緊地握著,然後說:「真的還是個好身子。」

  然後金紫琴把手中的紙扇再搖兩下,露出第一個笑容來,繼續囑咐:「小妹,你走運了,快把衣服穿上,隨我來吧!」

  預期的噩夢沒有開始,競之抓起了地上的衣裙,立即穿回。

  忽然間,她百感交集,眼淚要忍不住掛下來了。

  想起在鄉間,每逢墟期,農家都把飼養的牲口趕到市場上去賣。菜市場上買雞的人,總要抓起雞來,摸摸它的胸,搖搖它的腿,看是不是上好的肉、軟軟的骨,才肯買。

  這位金紫琴,怕也是這樣。

  驗明瞭奇貨依然可居,才轉手承讓。

  競之想,只不過是由一個火坑跳進另一個火坑內而已。

  她不期然地落淚了。

  走出客廳,琴姐給阿標說:「這姐兒我是要定了,你回去吧。」

  「琴姐,人就這樣留下來嗎?」

  「可以不可以呢?」

  琴姐只這麼一說,阿標立即賠禮道:「可以,可以,不是說不可以,只是我回去怎樣跟一哥交代?」

  「你請他開個價來,我照付。」

  「那就好極了,我們知道琴姐斷不會怠慢我們。」

  「不會。但,你也給一哥說一聲,他若果是開天殺價,我曉得落地還錢。倒不如老老實實,幹乾脆脆地一口價,大家省掉麻煩。」

  阿標立即答應:「琴姐說得太對了,我相信一哥不會。誰不在今天給琴姐面子了。」

  「這就最好,不送了。」

  阿標這就應命而去。

  客廳裡留下了競之和金紫琴,她轉眼對站在一旁的女傭說:「把這位姑娘帶進房間,去給她淋浴更衣,然後弄一點好吃的給她。」

  女傭點點頭,望向競之。琴姐說:「讓她好好地休息。」

  說罷轉身就走。

  一時間莊競之不知應否再叫著她。

  正于此時,琴姐回轉頭來問:「你是叫莊競之是不是?」

  競之拼命點頭,這麼一句話,使她安心了。對方一定是金紫琴無疑,連帶口訊的三嬸都不知道自己真實姓名,想必是她跟阮小芸通過了訊息,所以知道了。

  這以後的整整一個星期,莊競之竟沒有再見過金紫琴。

  她倒是被安頓得十分舒服,每天三四餐都有女傭服,她的睡房內放了很多中文書籍,可供閱讀,甚而還有收音機,可以收聽音樂及電臺的英文節目。

  競之的英文程度好,聽得懂。

  日中也真不愁寂寞。起初她以為自己仍被軟禁,後來發覺,她可以完全自由地在屋子內走。

  很多天的下午茶點,女傭都跑來問她:「姑娘,要不要在園子裡喝茶?」

  從女傭的口中,競之知道這房子是金紫琴的別墅,她不一定住進這兒來,馬尼拉還有一所公寓。

  明顯地,在這兒,競之是有安全感的。

  她只是牽掛著那幾個仗義拯救她的姐妹們,很希望能跟她們通個訊息。

  然而,這個願望是不能達到的,除非得著了金紫琴的幫忙。

  等足了十天,金紫琴才再出現。

  是一個晚上,當競之還在房內時,聽到了房子外頭有車聲,是金紫琴的座駕駛抵別墅來了。

  她一骨碌地跳下床去,走出了大廳,果然見金紫琴正在接過女傭遞給她的椰汁飲品。

  一陣難忍的衝動,驅使競之立即沖到金紫琴的跟前,蔔通一聲,就跪將下去。

  競之直截了當地說:「琴姐,阮小芸是我的好朋友。」

  她答:「我知道。」

  就這樣,競之似乎就無法再接腔下去。

  金紫琴伸手扶了競之,讓她站起來,再喝了幾口椰汁,又給自己點了支煙,連連地吸著。煙圈緩緩地噴出來,眼前的一切,宛似雲霧,患得患失。這才說:「小芸的媽是我最好、最親近的姐妹,已經去世了,我很懷念她。女人還是有友情的。」

  競之想起了小芸,想起了妓寨中的姐妹,輕輕地答了一句:「是的。女人很願意互相提攜、互相照顧。」

  「小芸請求我幫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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