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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花豔苓曾對女兒說:「真奇怪,男人可以真心愛上一個以上的女人,甚至可以跟無數的女人上床,依然樂趣無窮,可是,女人不能。我愛上你父親之後,再不願接待其他舞客,別說人家嫌自己,根本是自己嫌人。」

  花國紅粉的事業剋星就是戀愛。

  杜晚晴想,天下間可愛的人物一定很多,這冼崇浩只怕是其中之一。可惜,並不能納於緣分之內,也叫沒法子的事。

  別的恩怨自不去說它了,單是布力行與自己的那種關係,要給這位冼先生知道的話,他怕不嚇死。

  一想到布力行,杜晚晴就打了一個冷顫。

  她之所以跟布力行有一段情緣,並不全為了生意。

  回想起來,倒是個值得懷記的故事。

  在一年之前,杜晚晴已在一些頂級富豪的私人聚會上正式認識了布力行。

  跟其他絕大多數的男人一樣,布力行對杜晚晴,除了驚豔之外,沒有出人意表的反應。

  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杜小姐果然名不虛傳,可惜,也必價值不菲。」

  話裡帶著酸意,在家資億萬的財閥之前,不論身份如何尊貴,也易生自卑。

  布力行很明顯地懾于杜晚晴驚世駭俗的絕色,卻自知力有不逮,沒有一擲萬金載得美人歸的資格。

  杜晚晴只能嫣然一笑,不作表示。

  貴而不富的客人,對她是暫時沒有交易的需要。

  然,那個需要在不久之後就出現了。

  花豔苓有一天忽電晚晴,說:「你能回家來一趟?抑或我到外頭去見你,有要事商量。

  這就意味著事態的嚴重了。

  晚晴對母親說:「我叫司機來接你吧!到我家談比較方便。這天沒有訪客。」

  當母女倆坐到園子去,待傭人捧上了香茶之後,花豔苓一臉焦躁,說:「晚晴,設法子救一救你三姨的兒子,羅敬慈出事了。」

  花豔苓並沒有姊妹,她口中的三姨,其實是杜老志時代跟她同撈同煲的另一個花國紅粉羅香蓮。只為是知己,故此杜家的各子女都管她叫三姨。

  羅香蓮是一直跟花豔苓有來往的,且是惟一還有聯絡的歡場故舊。

  無他,羅香蓮於花豔苓有恩有惠。

  在花豔苓初下海時,杜老志內最當時得令的紅阿姑叫沈夢,與身邊一大群小阿姑聯群結黨,很張牙舞爪,稱王稱帝。

  任何一個新丁跑進杜老志來,都要對她們禮讓三分,才能相安無事。

  花豔苓下海約兩個星期,已經氣勢不凡,舞客爭相傳頌,檯子是越鑽越旺,人人都爭睹新人風采。

  也是合該有事了。有位客人姓顧,一屁股坐到杜老志來,就叫花豔苓坐台,領班恭恭敬敬地答:「顧先生請稍候,花豔苓還有別的檯子要應酬,等下快要來跟你行見面禮了。趁這陣空檔,我給你介紹別位姑娘好不好?」

  老顧揚了揚手,這個手勢,在老顧,是指罷了,別多生枝節,妄來騷擾。

  然,在領班的會意內,則變成由他拿主意發落,並有囑他快去進行的味道。

  誤會於是產生了。

  不一會,領班把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帶到老顧身邊來,裝腔作勢地囑咐:「好好地招呼顧先生。」

  那舞娘差不多把身子貼到老顧的胸膛上去,說:「是顧先生嗎?我叫桃樂菲,專誠陪你度過一個愉快刺激的晚上。」

  老顧立即答:「什麼桃樂菲?我要的是花豔苓。別好歹地給我塞個次貨,就算我一流的價錢。」

  這句話當然深具侮辱成分。在歡場內幹活的,原本是什麼難聽的話、難看場面、難受感覺,都甘之如飴。然,一定是有什麼別的事煩心,那桃樂菲忽然敏感起來,有種士可殺不可辱、抬高自己身份的莫名衝動,也是為了要落實自己不是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材料,故而決定翻臉,煞時間站起來,昂著頭,款擺柳腰,就走回休息室去。碰巧遇上沈夢,立即抓住對方,嚷:「沈大姐,你真要給我做主,怎麼一個新人如此不給你大姐三分薄面,要欺到你的姊妹上頭來。那花豔苓,竟有膽囑領班把我尋去做她的替身,白白讓客人侮辱一番。」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如此專橫的一個罪名,硬擱到花豔苓肩上去,弄得那沈夢柳眉倒豎,滿臉嚴霜,說:「我當然得給你做主。」

  無他,根本是沈夢本人都看不過花豔苓走紅的速度與氣勢而已。於是也顧不了藉口是否合情合理,一於借題發揮。

  那晚打烊時,在舞娘的休息室內,好戲就上演了。跟在沈夢身邊的一班姊妹,似有預謀地把花豔苓團團圍著,由沈夢開腔,說:「花豔苓,想你是初出茅廬,不曉得我們場內的一些規矩了是不是?」

  花豔苓也是年少氣盛,直筆筆地答:「什麼規矩?」

  這麼一句回話,更惹沈夢不高興,說:「你不知道,自己不坐的檯子,不可胡亂塞個姊妹去當替身,以免客人生氣,覺得是濫竽充數。你不必仗著一下海,就濺得起一點白頭浪花,於是看不起我們一班姊妹了!」

  「你說的是哪門子的事?」花豔苓莫名其妙。

  「今晚你怎麼應付姓顧的客人了?」

  「一晚客似雲來,我都不記得了。」

  花豔苓這麼一說,沈夢更光火了,不由得就舉起手來,要賞花豔苓一個耳光。

  花豔苓是眼明手快,伸出了手臂一格,反而使出手甚有勁力的沈夢連連跌退兩步。

  

  這下子,可真惹出禍來了,旁的舞娘一看情勢,其中有的高聲叫:「花豔苓動手打沈大姐!」

  才說完,成群人一湧而上,撕頭髮的撕頭髮,扯旗袍的扯旗袍,似乎個個都要把花豔苓搗個稀巴爛而後快。

  眼看花豔苓已被拳打腳踢,忽爾又有人高喊一聲:「停手!」

  眾人回望,果真稍稍停了擾攘。

  「彼此都是姊妹一場,生個小誤會,何必要大動肝火。」說這話的正是羅香蓮。

  她一邊說,一邊扶起了狼狽與惶恐至極的花豔苓。

  在杜老志,羅香蓮的輩分是最高的,也就是說,她下海已好一段日子了。若還不能上岸,也要在不久就鳴金收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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