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花魁劫 | 上頁 下頁 |
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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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我管自迷惘。 究竟是什麼悲慟不已的事,教阮端芳如此深受刺激,以致於…… 我不曉得想下去。 我以為她差不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原來不是嗎? 全都是你看我好,我看你好而已。 因為人學曉了如何自舐創傷,自憐悲痛,自救危難。 我讓潘浩元把阮端芳的汽車泊到車房去。 潘浩元抱了阮端芳到我睡房。 「我已用汽車電話通知了陳醫生來看她,是我的好朋友,這一陣子就到了。」 「浩元,你到大門口守候好不好,免得過別吵醒下人。」 潘浩元下了樓。 我坐在床沿,迷惘地看著阮端芳。 那張白得像張紙的臉,依然寫上太多不應有的愁苦的表情。 雙唇緊緊抿在一起,像有很多苦衷,死忍著,不要洩露。 雙目也合起來,兩條濃密的、修剪得甚好的眉毛且皺在一起,完完全全表現出心上那打不開的結似。 我提起了她的手,輕輕的撫慰著,心裡說:「醒來吧,醒來吧,再大不了的痛苦事,仍是會過去的。」 敬生不是已經去世近一年了?當初有過生不如死的日子,現今,不也是好好的活了下來。 不再開心不要緊,不再傷心已是大幸。 睡房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潘浩元推門進來,帶了位陳醫生。 我跟陳醫生打招呼,然後站到潘浩元身邊去,看著陳醫生替阮端芳把脈診治。陳醫生示意潘浩元上前去,幫手攙扶了阮端芳進浴室。 看樣子,他們不願意我跟著進去。 也不過過了一陣子功夫,阮端芳被他們重放到我的床上,已能微微蠕動。 我立即走過去,阮端芳睜開眼,望我,又再閉上了眼。 「聰少奶奶,我是三姨,你在我家,很平安!你放心!」 阮端芳竟能點點頭,神智似乎已經清醒了一點點。 陳醫生又替她打了一針,囑咐我們;「讓她睡去,睡醒了就沒有事了。剛才大概吞多了幾粒安眠藥,又灌了些酒,藥份不多,沒有大礙的,放心。」 潘浩元送走了陳醫生,再回到房裡來。 「就讓她睡在你家一晚好鳴?要不要跟賀聰聯絡一下?」 「賀聰這陣子根本不在香港,且……」 我當然有顧慮。 若是阮端芳願意家裡頭的人知道,也不會搖電話給我。 分明是走投無路,投訴無門的樣子。我又怎麼能未得當事人意願,就將她送出去了? 我這麼一遲疑,潘浩元也明白過來。 正躊躇之際,門鈴聲竟響了起來。 我嚇得張著嘴:「誰?賀家的人?」 「別慌張!你且看看,可能是光中,我出門時留了口訊,請他趕來你家。」 我急忙走下樓去,剛趕得及喝止了女傭開門:「讓我開門便成,是找我的。你回屋裡去睡,這兒沒有你的事。」 女傭望我一眼,低著頭走回她的房間去。 我開了大門。 籲一口氣,果然是潘光中,還有賀智。 「三姨!」 我示意她別張聲,立即把他們帶到睡房去。 賀智睜大眼,瞪著床上的阮端芳,久久說不出話來。 潘浩元把兒子叫出露臺。 我也細細地把過程告訴賀智。 只有相對無言。 「我開頭時慌亂至極,以為出事的人是你,對不起!」我對賀智說。 「我該說多謝!」賀智緊握我的手說:「現今我知道將來有難,要來敲誰的門。」 「快快別這麼說,賀家的孩子無災無難。」 賀智笑道:「三姨,你一回到賀家來,神情語氣,所作所為完全像上個世紀的人,不知老多少!」 我愕然。 潘浩元父子進來。浩元說:「我們先走了,明天再聯絡。」 光中拍拍賀智的肩膊,問:「你要不要回家去?」 「我還是留在這兒吧!」 送走了潘家父子,仍回到睡房來。 我把被鋪放到那張長梳化上,給賀智說:「你來躺一躺,不然,明天怎麼有精神上班?」 「你不也一樣」我都差點忘了自己已成職業女性,有工可返。 賀智說得對,我一回到賀家來,整個人的行為心態都似改不過來。 二者的衝擊不能緩和的話,有一日要害自己傷神的。 「難得跟你談心。」賀智說,像個乖乖的女兒、也像個多年的老朋友。 「你跟光中打算怎樣?」她既如此說,我也就不怕直接問。 「他的妻已知道有我。」 「反應呢?」 「當然吵,吵得利害。一天到晚抱著兒子要生要死。」賀智歎一口氣。「怎麼我和你這種女人就沒有一條大婦命,角色要是到轉來演,天下太平得多。」 賀智看牢我,很認真地說:「不是嗎?兩情相悅,才值得長相廝守。一方既已移情別戀,留他在身邊有啥子好處?公司裡頭的職員有了異心,立即請他另謀高就,免得阻礙進展,何況是配偶。」 「對。連真金白銀的做生意,對方要抵賴,要推卸責任,要食言侮約,將追討他還債的時間用在重新打天下上頭,可能得益更多。這兩天,我才跟你欣榮叔把個客戶的一筆欠賬看成枯帳,在賬簿上撤除算數。早化此打算,還能有扣稅的利益,幸運的,將來他良心發現,跑回來清還,皆大歡喜,沒壞掉情誼關係,若從此一走了之。江湖上是他抬不起頭做人,不是我們沒面子見他。」 「真的,三姨,現今跟你一提起生意。你的態度完全現代化。」 「別來取笑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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