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芳草無情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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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麼事都如此緊迫,咄咄逼人的樣子?」 我沒作聲,別過臉去。這是世勳第一次指責我。 「寶山,你別小器好不好?」 誰個小器呢?不是大方得明知使君有婦,仍然跟你來往嗎?眼淚不期然的汨汨而下。世勳坐直了身,把我的臉扳過來,嚇得大驚。 「怎麼了?談得好好的,你就哭了!」 他慌得用手揩我臉上的淚。 我撥開他。 「寶山,寶山,請別這樣,真的,我心痛,我捨不得你受委屈!只是……」 「只是你也捨不得她!」 「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我跟她結婚十多年了,她不是什麼有過人之處的女子,父母是英國老華僑,她自己淳淳厚厚的一個中國女孩子,在彼邦長大,念了大學,半輩子躲在圖書館裡安分守己的工作。我原也以為自己在英國,守著父親的一些產業,加上在電子工程公司一份稱職的職業,就過掉此生了,母親希望我娶個賢慧平凡的中國女孩子,很艱難的遇上了她,三十多歲才結的婚,一直無兒無女。母親和她急了這許多許多年,突然的在去年,她才有了身孕,四十歲的年紀第一胎,平安生了個男孩子,如珠如寶,現今還未滿周歲。她要等兒子長得硬朗一點,才放心讓他轉水土,才這麼半年的光景,我就……回去跟她說,要離婚……我出不了口……可又捨不得不愛你……我也很為難呢!」 為難的才不只他一人! 無端端惹上一重恩怨,是幸還是不幸?事已至此,無從細想了! 大姊終於撥空約我午膳。 姊妹倆都發覺彼此的容光煥發。 是要這樣子才好!走在街頭,愁眉苦臉,誰會多看你一眼?倒不如顧盼生輝,反而旁人側目。 「大姊,你好看多了,而且瘦了不少。」 「刻意減的肥!」 「很見成效,一瘦下來,不知年輕幾歲。」 「你大姊原本條件不差。」 「你心情輕鬆倒是令我最開心的。」 「老實說,進步是不可能的,誰個女人眼巴巴看著丈夫有外遇,會喜形於色?只是不再傷心下去,就已是一重功德了。」 「大姊,你想通了!」 「寶山,你提醒得對,我別無選擇!對方年輕漂亮、有學問、有才幹,總之條件好得不得了。我重整河山,還差人家一大截,要把她趕走,談何容易?但她要取我的地位而代之,可也不成!我盡力看得開一點,她要跟歸雄年講愛情,還只是他們兩個人暗地裡的事,外頭誰會知道?還不都是把她看成橫刀奪愛,貪慕虛榮的女人。寶山,就算歸雄年夜夜不回家來睡覺,我不講,就無人能證實,她不能以此為榮。只要我丈夫一日以我為妻,偶然回家來睡一宵,她就仍然矮我一截。說句最老實的傷心話,歸雄年擁抱著她時,我難過至死,不見得歸雄年跟我親熱時,她不丟臉!」 一定是剛才匆匆自孫氏大樓出來,在街上著了涼,我的頭開始有點暈,心上翳悶得很。 大姊還是滔滔不絕:「寶山,我這些日子裡,認真痛定思痛,決定由得他風花雪月去。講什麼山盟海誓,此志不渝,我年輕時,一樣經歷過,怎麼現今又卻變成陳跡?男人通常是狠得下心移情別戀,卻狠不下心拋妻棄子!我何必逼他抉擇?」 大姊忽然止住了話,我隨著她的眼神看過去,見有位時髦女郎,剪一頭極短的發,身上套了華倫天奴的緊身毛線上衣,正朝我們這個方向走過來。 我當然認得她,國際地產發展公司的主任裘芷苓,跟我還是先後屆的大學同學。 她原是走進餐廳來找朋友,瞥見我們姊妹倆,微微一愕,尷尷尬尬地點頭招呼,轉身快走。 大姊問:「你認得她?」 「當然!香港有哪幾個鋒頭女人我會不認得!」 「因為你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希望你不是物以類聚!」 「大姊,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道那姓裘的是誰?哈哈!你姊夫歸雄年如假包換的情婦,正是要跟你大姊拗手瓜的人!」 我嚇得回轉頭來,再看她一眼。 「她?」 「你稀奇些什麼?」大姊很不以為然,繼續說:「不是我數落你們這些女強人!沒有相當年紀,掙扎不到如今的名位。一旦青春已過,怎麼尋對象去,哪一個像樣點的男人不是有家有室的?於是只好當人家的情婦了。時光倒流,現今大把女人甘於作妾!」 大姊的話,有如穿心寒劍。 「男人嘛!說不定就是看准了這種情況,趁機撿盡便宜。就像你姊夫,我照著你教我的方法,一旦遷就放鬆他一點點,就能相處下去了。哪個男人不渴望妻賢妾豔,兩全其美?寶山,你可留心點!」 「留心什麼?」我驀然驚叫。 「留心別上男人的當。自己有頭有臉好人兒一個,犯不著走在人前給指指點點,說些難聽話,我和那姓裘的一同出席場合,看誰的臉上更有光彩?所以說,有個男人能名正言順娶你的,你就別嫌三嫌四的了,有切實的歸宿是正經。」 「多謝大姊關心!」 「姊妹一場嘛!正如你說過的,最要緊是自己爭氣,你是看得通徹的人,到如今我可也明白過來了。」 今兒個午膳特別長,回到辦公室去差不多三點了。 冬妮一見我,就說:「孫世勳先生按了你的內線電話幾次,請你回話。」 這猶在耳,內線電話又響起來了:「寶山嗎?你偷懶,吃了個兩小時的午膳。」 「有什麼事嗎?」 「今晚能否早點下班,我們一起吃晚飯。」 「不,今天晚上我有應酬,別等我。」 「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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