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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為什麼洛克這麼興奮?

  明顯地是為了他此行的目的已達到。洛克偉力的最大理想亦莫如是我如今所表示的公事公辦,決不斬腳趾避沙蟲的態度。

  至於說,我要求「理直」,這就不成問題了,道理的曲直在於事件本身的真實性,亦端賴表達方式是否得宜,再下來,還有見仁見智的觀點與角度或優惠,太容易處理了。

  而且,我這麼說,無疑是可進可退的說法,沒有落實承諾之餘,亦沒有把大門完全關上,拒人於千里之外。

  換言之,一切都有商量。晚宴可以說是賓主盡歡的。

  陳家輝一整晚都陪坐,在告別時,我忍不住在他身邊壓低聲浪,說了一句話:「有空我們談談。」

  陳家輝立即說:「能讓我到府上小坐更好,我還未有機會造訪過江家大宅,聽說極有風格氣勢。」

  我點了頭。

  反正要跟陳家輝探聽的是機密事,不到茶樓酒館去張揚也是好的。

  於是我挑了一個星期日的上午,把陳家輝約了來深水灣,共進早餐。

  早餐開在一片青蔥的後花園內,兩人在一大棵影樹蔭庇下的戶外餐桌旁,邊吃邊談。

  我在假日悠閒的日子,依然是那副辦公事的神情,坐下來不久,就以認真的口吻對陳家輝說:「洛克偉力的造訪是什麼意思?你應該知之甚詳。」

  陳家輝笑:「真不愧是女強人本色。」

  我眉毛向——上一揚,眸子裡似畫了一個問號。

  「今天是星期日,連半天空閒時光都不讓自己及別人擁有,是太過分了。豔豔紅日正鑽出來,應該找些強身健體的事來做,不要幹談公事。」

  我堅持:「先談完公事,心上有了個停當著落,再說其他吧!」

  陳家輝聳聳肩:「我並不知道洛克的整盤計劃,不騙你,我真的不知道。我相信他只是在嚴密的部署階段。當然,只有一點可以肯定,必有巨大的商業行動在不久將來實施。」

  我點頭,這個推測根本不用陳家輝說,我早已知道。

  現今我打算作進一步瞭解的是,究竟那個巨型商業計劃是什麼?

  陳家輝是個極懂得看眉頭眼額的年輕人,他知道我並不滿意他的答覆。

  我甚至會以為他刻意隱瞞,對關照及器重他的人都不供給有用情報。

  他會想若真有此誤會,可不得了。

  年中,經陳家輝手為我的家族基金掌管各項金融投資,收益是相當豐厚的。

  若然失了我這個大主顧,影響非輕。

  於是,他主動地提了一個建議:「我雖然不知道計劃。然,不妨趁假日好時光,心情和時間都有空檔,我和你來個推測遊戲。」

  「怎麼個玩法?」

  「猜他是買貨還是賣貨,我和你兩軍對峙。」

  「除了買和賣,不可以有其他合作方式?」

  「我相信那方面的可能性很微。」

  「為什麼?」

  「世紀末,在本城的投資差不多只有兩個動向,其一是決意在此傾囊投資,全面看好;其二是不押在這東方之珠上頭了,趁這幾年盡情套現,另作打算。」

  「不可以一邊走一邊留?」

  陳家輝說:「不可以了,早幾年有很多人的確作此打算,聲音兩邊走,資產分一半到外頭,精神關顧兩面,結果呢,港內港外都變成勢力不足,跟商業對手較量起來,是吃虧得多。你是知道的,這幾年來,只帶挈了那些與本城共存亡的決鬥之士。」

  說得對,不要說具規模的一些外資機構,肯繼續投資,抑或全面撤退,決定所帶來的盈虧,太顯而易見了。就是個人或家庭,選擇移民的,現今再打算回頭發展,已經太遲了。

  不是嗎?兩年前賣了太古城去買溫哥華富貴門的房子,現今賣掉溫哥華的房舍回來,就只能住到柴灣,還要少幾百歎面積。

  反而是疊埋心水,不再回顧,乾脆以外國的投資與居住環境為依歸,還可以謀得安樂。

  如此說來,現今本城與海外人對香港的心態是轉變了,都不打算買什麼保險,只當押在輪盤上,看自己對開大開小的眼光。

  影響所及,外國投資家亦複如是。

  日本對香港的信心,若以投資數目作為透視,則是相當強勁和可觀的。

  若干年前,大抵是五年前吧,預測日資從九十年代開始,在本港的總投資額會超過其他外來資金的百分之三十五。

  根本還是八十年代末,就已超越此數。

  九十年代開始,聲勢有增無已。

  無他,只一句話,日本人在香港賺到錢,就這麼簡單,商家人是以金錢掛帥的。

  我和陳家輝都喜歡這種幹淨利落的性格,不要糾集太多其他因素去定奪走向,以金錢為指標,其實最簡便。

  我基本上是同意陳家輝這個看法,於是說:「依你看,洛克的意圖究竟是買還是賣?」

  「我讓你先下注,選大小。」

  擲毫決定勝負的話,如果一人押一面,當然有得賭。否則兩人都認為其中一面會勝出的話,就沒有戰局可言了。

  我答:「多謝你承讓,我不打算掠美,寧可附驥尾,追隨你的意見,化干戈為玉帛。」

  陳家輝笑,他當然知道我其實是想探聽他的口氣,以及透視他的想法。因為他跟洛克接近之故。

  「這樣吧,我們玩這個遊戲,就由現在開始,你我毋須相讓,拿張紙來,把我們押買還是押賣寫在上面,攤開來看。」

  我聽陳家輝語調輕鬆,再加上周圍環境暢舒,風和日麗,心情也大好起來。童心一起,就說:「好哇!公平決鬥。」

  說這話時,我現了一個頑皮相,不但倔強,而且好勝,又有幾分孩子氣,神情與平日必然大異其趣。

  陳家輝有半秒鐘的時間陷入五里霧中,一時回不過神來,不知所措,直至我向他遞過一張小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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