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惆悵還依舊 | 上頁 下頁
二四


  虹雨倒不以為然,繼續說:「所以,你且聽老姐一句忠告,非要好好的珍惜你的家庭與你的出版事業不可。我不是商家人,但我也明白,手上的籌碼越多,你做的生意越大,盈利越豐。好自為之。」

  穆澄聽後不知多感激,一曾連聲地說:「千多萬謝你的教誨。」

  「我看,穆小姐,我們見面且不必了,彼此留個電話號碼,有便通通消息,空中結緣好了。至於讀者信,我送到你管理處放下,請取回好不好?」

  穆澄當然不會有異議。

  跟虹雨的這次接觸,使穆澄的思想煥然一新。

  對她仿如一潭死水似的婚姻,打了一枝強心針。

  她發覺丈夫于她的保障依然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她像虹雨般孤零零一個人支撐局面,說那番委屈氣餒話的人就會是自己,而不是對方了!

  虹雨的出現,像在穆澄小家庭的火爐內添了煤球,不但霹霹啪啪地濺起一點小小大花,更加添室內人無比的溫暖。

  穆澄在心理上更向丈夫讓了一大步。

  這個叫「清」的讀者出現,是虛驚一場,啼笑皆非,然,靜坐下來一想,陶祖蔭在穆澄心目中更形重要。

  如果不知道家裡頭有個屬於自己的男人終究會回來,那種感覺是不安全的。

  因而陶祖蔭一兩句稍稍尖刻的語調,也真不必上心了。當作是老夫老妻,熟不拘禮的老實話,不就算呢!

  穆澄一念至此,聲音立時發軟,溫柔得宛似一碗春水,道:「祖蔭,我沒有阻礙你跟父母暢敘的意思,只不過一屋子幽幽靜靜的,怪令人想念你!」

  連穆澄都奇怪自己怎麼突然之間講起這種近乎肉麻的情話來。

  與此同時,陶祖蔭也曉得作了一個他自以為幽默的反應:「不愧是大作家,能說這麼動聽而逗人喜歡的說話。這樣吧,我搓完這四圈就回來!」

  穆澄掛斷了線,重重籲一口氣。

  從來甚麼干戈都是閒氣所致,誰能退一步,講半句好話,真心與否,也不必管了,總之見效就好。

  電話鈴聲又響起來:「我找穆澄小姐。我姓甘,甘正賢。」

  甘正賢是文壇老將,也是政經日報的副刊總編,穆澄當然知道。

  「甘先生,你好,我就是穆澄。」

  「穆小姐。我們副刊改版,有個小園地騰空了,你來給我補一補?」

  穆澄愕然,不知怎麼回應。

  不是說她不喜歡替政經日報寫稿,這張報紙還是蠻有社會地位的,讀者屬於中上階層,聽說稿費也不菲。然,穆澄對甘老總下令形式的邀稿,不無錯愕。

  穆澄當然不是小家器的人,她只是對老甘這口氣有點不習慣。

  穆澄想,也許對方是前輩,不必惺惺作態,對後輩真話真說算了。

  穆澄於是咽下一口氣,說:「多謝甘老總栽培,我怕寫得不好。」

  「不會,我說成就成,就這樣一言為定!」

  「這樣吧,甘老總,讓我考慮考慮,才答覆你的盛情!」

  「我才不是如此嚕蘇的人!你家裡有傳真機嗎?」

  「有!」

  「好,我明天把畫好的版位給你看,包你滿意!」

  也不再等穆澄反應,就已掛斷了線了。

  如此毫無選擇餘地,不容商榷的約稿,真的叫人不辨悲喜。

  還有一點令穆澄忽然惴惴不安起來,怎麼對方提都沒有提起會給自己多少稿費了?

  若然在多年前,還未寫出個名堂來的話,就算免費筆耕,也是天公地道。

  然,今時今日,總應該給她一個公道的價錢吧!

  穆澄想,等下次老甘再來電話,厚著臉皮,跟他說一說。

  要是推不掉,一定得多寫一段稿的話,最低限度知道自己每月的收入增加若干,才算安穩。穆澄伸手摸摸自已的臉,滾辣辣的。無端燙熱!

  為什麼?誰管作奸犯科,或是做了些什麼難為情的事了?

  只不過打算開聲踉所謂「老闆」討個合理的薪酬數目而已,有何不妥?

  偏偏就是不妥,那老甘會得想:文人雅士。怎麼跟我斤斤計較起來了?叫穆澄如何作答?

  文化圈中是的而且確還有這種自命為清高,實則迂腐的思想,根深蒂固地存在著。

  連穆澄都一下子有了顧慮,等於深受影響了。

  從前當西席的書生,肩負無比神聖的教育責任,多不敢跟東家講多半個子兒的價錢。年近歲晚,若是學生的父母憐念著一年裡所花的心機與勞累,多賞一個沉甸甸的紅封包作壓歲錢,已經謝天謝地。

  時代進步了,執教鞭的人終於盼到今日世界,教育行業出現完整制度。薪酬有了範疇,以資歷學歷而劃分著各種等級,也因教授的兒童年歲與需要,甄別教員的資格,總的一句話,有個譜可跟了。

  可是,靠文字過活的寫稿人呢。仍然逆來順受地接納著那些不倫不類的稿費。

  文化圈內,誰不知道水妮是在稿費上頭,執拗得最緊的一個?

  要說水妮是目下紅透半邊天的大作家,任誰都不能否認。她遠比穆澄出道早、成名先。她的作品持續流行了十多年,至今仍無衰頹跡象。

  近年穆澄以雷厲風行的姿態出現文壇,很分了她的一點光芒,然,水妮兩個字在報紙副刊土、或書本上,仍是信心的標誌與暢銷的保證。

  穆澄也是水妮的讀者,她的文字潑辣火爆到令人血脈沸騰,像幫助自己做了一次熱身運動。閱後,整個人出一身汗,舒服到了不得。

  水妮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穆澄不知道,直是無緣識荊。

  別說是穆澄,就算是行內人也沒幾個曉得水妮的模樣兒。

  她似乎是隱居深山的一個人,等閒人不會見著她的面。

  不過,她的名字一直震撼文化界,對她文章的評價,好評占多數。可是江湖上對她個人的批評,就不敢恭維了。

  人人都知道這位水妮,見錢開眼,所有副刊,都要預付她半年稿費。她才把稿件交到老編的手裡。出版社要在一簽約之後,立即付她若千萬本版權費,就自不在話下了。

  總之,沒有本票拿在手裡,休想水妮給你寫一個字。

  行內人對她的這種功利態度,總是搖頭歎息,認為這是庸俗的行動,只有穆澄不作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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