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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2005/03/20

  現在正坐在前往臺北的火車上,剛剛寫完一個超屌的殺手中篇,出發前寄出了獵命師第二集的校稿。

  我的時間正被不斷壓縮著,尤其擔心申請體位複檢沒通過,還是得去服役。屆時不再有時間寫小說,只好趁現在多多壓榨自己。

  媽已經做完第三次化療,在新家休養了一個星期。

  應該說是福氣吧,媽第三次化療比第二次化療還要順利,幾乎沒有媽最煩惱的發燒,輸了一次血漿跟一次血小板,情況很穩定。

  但媽出院後,當天下午就在家裡畏寒起來,一量體溫,竟然高達三十八度九。

  此後媽的頭就一直很痛很痛,將普拿疼照三餐吃,卻苦苦控制不了。

  然後是體重下滑,現在只剩三十六公斤。

  媽開始在哥面前掉淚,泣訴自己已經很努力吃了,為什麼還是看不到體重爬升,怎磨會這麼辛苦?

  媽更擔心自己的病況,擔心治不好,並開始感歎郭台銘貴為臺灣首富,罹癌的妻子還是撒手人寰。

  媽也在一堆問題上打轉為什麼人會生病?為什麼生病的會是她?

  生病的人困在病床上,對生死的問題纏念的程度不是我們所能想像的,只能體諒。或試著體諒。媽的氣餒也挫折著陪伴身旁的我們。

  前幾天跟朋友看了電影全民情聖(Hitch),威爾史密斯在裡頭有句對白:「每一天早上醒來,都要很有目標的活著。」

  我沒有什麼特別的目標,但大抵還是會完成每天五千字的小說書寫。有三、四個故事可以寫,要挑哪一個?長篇短篇?或是將時間施捨給有同樣意義的閱讀。最後在睡覺時了無遺憾。

  面臨生死問題的人,要怎麼訂定一天的目標?或者,有心情訂定一天的目標嗎?

  媽曾經說,她常常不知道自己應該「想」什麼才好。既看不下書,做什麼也提不起勁。以前在藥局忙碌到事情都做不完,每天都要見到淩晨一點才能闔眼,現在一清靜,想睡就睡,卻沒了目標。

  只見媽反復看著我們從網路上印下來的抗癌資料,特別是治癒率的統計。偶而跟媽一起坐在客廳看電影,媽還會不知不覺睡著。

  媽該享清福了。

  一想到這裡,就覺得很無力。

  別人家的孩子都已經工作很久了,我們家兄弟卻還在讀書,雖然一路就學貸款,在經濟上不見得給家裡帶來負擔,卻無法讓媽退休好好休息,培養將來有時間休息了就可以去做的興趣。

  據說夢想可以支撐一個人。

  自從在北醫照完了MIR核磁共振,我時不時就在幻想,如果我的脊髓腔末端的那些囊腫,不是水囊也不是良性腫瘤,而是惡性腫瘤的話,我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假設剩下五年的生命,我會怎麼「有目標」地過完五年的生活?

  我的個性一直有很濃厚的浪漫面,答案非常明顯。我會瘋狂地寫作,用按壞鍵盤的力道,在五年的時間完成一個人五十年才能完竟的夢想。越接近死亡,越照見靈魂的光澤。

  但媽太愛我們了,以致于媽的夢想都在我們的身上。所以在這段療養的時間裡,無法也想不太出除了好好照顧自己身體外的事情做。

  媽的夢想之一,就是擁有一個完全屬於我們自己的新家。我們用一大堆貸款,跟大量的心血與汗水倉促達成了,真的很希望媽能夠享受在當下的幸福裡。

  然後頭別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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