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九把刀 > 媽,親一下 | 上頁 下頁 |
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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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2/25 現在媽已經在家裡過完了年,到彰基回診,開始了第三次的化學治療。 由於媽有肺結核感染,所以我們還是得住在單人房,保護別人也優待自己。 在醫院病床爆滿的情況下,媽回到家裡多休息了一個禮拜,我也得以按照原先的計畫,上臺北參加新書獵命師傳奇在國際書展的簽名會,順便到北醫拿乙種診斷書(我有椎間盤突出,不過最屌的還是我有先天性脊髓腔閉鎖不全,核磁共振的照片很帥,考慮放在某本書的作者介紹),祈禱複檢的醫生能夠明察秋毫,讓我通過替代役體位當幾天的兵,好繼續待在彰化照顧媽,不然實在很難想像半年之後,哥去服國防役,弟跑去老師實習,會由誰持續這樣的陪伴。 「對不起,原來你還在我的肚子裡就是那個樣子了。」當初媽聽到我的脊髓腔尾巴沒有像正常人一樣收斂起來,而是花開大放、在末端結了幾個神經囊腫後,這麼可愛地跟我道歉。 「啊?那個是我放靈感的地方啦。」我一臉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原來是放那裡,難怪我小說怎麼寫都寫不完。」—— 今天是第三次化療的第五天,媽的胃口已開始變差,腸胃也不是很舒服,但還是把握機會努力吃東西。一個小時前趁著胃好些,媽趕緊嗑了一個巴掌大的熱呼呼烤地瓜。 媽正在我旁邊,戴著老花眼鏡,翻著很好看的壹週刊。媽看雜誌跟看書一樣,習慣從第一頁好整以暇翻起,遇到不認識的明星的八卦新聞,還是想辦法瞭解看看。「我怕我漏看了什麼。」媽這麼解釋。 重新回到了彰基,很快又回到前一陣子的陪伴節奏,周遭的小吃店在賣什麼都被我摸得一清二楚,每個店員的臉孔都太熟悉。現在媽的白血球還沒開始降低,再過幾天,就會出現拿著溫度計不定時記錄體溫變化的狀況。希望媽這次也能夠像第二次化療那般順利。 為了把握每個機會傳道,彰基的電梯裡總是貼著很久才更新一次的小故事大道理;每部電梯裡的小故事都不大一樣,絕大部份都非常無聊。但有些小故事寫得挺有趣,如果一次不能看完,好奇心重的我下次搭電梯就會想辦法搭同一部,有一次我為了看完一個奇怪小故事的荒謬結論,硬是在半夜等某部電梯配合我下樓。 既然這是一個跟母愛有關的疾病陪伴記錄,就來寫個我印象很深的相關小故事。 據說國外有個動物研究中心做了以下的「有趣」實驗。研究人員用山雉的蛋,偷偷換掉母雞下的蛋,沒想到母雞起先只是一愣,卻毫不介懷繼續孵陌生的山雉蛋。小山雉出生後,令研究人員驚異不已的是,母雞開始掘土尋覓小蟲,然後銜給天生就不吃人工飼料的小山雉。 研究人員再接再厲,第二次換掉母雞正在孵的雞蛋,替之以鴨子蛋,等著看好戲。結果小鴨出生後不久,不會游泳的母雞便帶著小鴨子到池邊,讓小鴨子自己慢慢適應水性,自己在一旁守護。 不管是山雉或是鴨子,母雞都能用智慧察覺這些小東西與自己的不同,並用母愛找出應對的教養方式。所以這個貼在電梯裡的故事結尾明示,除了母雞的智慧比我們想像的還要高外,最主要是告訴我們母愛無差等的偉大。 但我一直在想,既然母雞這麼聰明,在這個「有趣」實驗的背後,那只默默付出的母雞女士,一定非常想念那顆不知道被偷到哪去的小雞蛋吧—— 昨天「巴黎戀人」播畢,媽正在看重播的「冬季戀歌」。 實話說我不喜歡斐勇俊,原因說不上來,大抵我對明星的喜好都是建立在很直覺的觀感上吧,所以也沒討厭這位戴眼鏡的麵包超人到,需要列進「如果我變身成隱形人一天,一定要打的十個人」名單裡的地步。 韓劇巴黎戀人裡有句經典臺詞,很有意思:「你沒有回憶,只有記憶」。這句話當然是玩弄文字的成份居多,但不知不覺還是會被感動。 在媽的身邊寫些回憶母子之間的東西,感覺一點都不矛盾,還有種神秘的默契似的。 想起了那段天天吃媽媽做的便當的日子。 為了省餐費,媽從國小開始就常常準備便當,讓爸載去學校給我們,如果忙不過來,才會給我們五十塊一百塊的去福利社打發。小時候就算了,到了高中還被送便當其實有點窘,好像一直長不大。有時候爸送遲了,我還得用非常快的速度把便當吃完。 關於媽媽做的便當,周遭的同學總是非常好奇,或是「幫我好奇」裡面裝的會是什麼,如果出現我最喜歡的紅色豬血炒飯,大家就會很羡慕,該邊跟智障偶而會跑來問我有沒有什麼東西是不吃的,然後拿著筷子準備攻擊。 想到拿便當就想到兩個小故事。 從高一開始我就很清楚我這一屆最漂亮的女生是哪一班哪一個(是的,這種事開學一個月以內就要很清楚,這是身為視奸界椅子人的責任),我們就給她個代號,叫「女孩」吧! 每次我去側門拿完便當,要回教室時,都會在走廊上「經過」女孩。這麼說有點奇怪,不過我總覺得是女孩刻意駐足在走廊上,好讓我「經過」。雖然我的靈魂好色,但我的身體裡同樣擠了一個叫羞澀的混蛋,所以即使我很注意女孩,但真正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我總是不敢正眼看她,眼睛正視前方,再用不可思議的瞥眼感受女孩美麗的身影。但每一次,我的身子都直挺挺地就走了過去。 女孩有時一個人,但大多有另一個女生陪著她說話。 女孩總是留著短髮,穿橘色運動服的時候很可愛。 女孩穿窄小制服裙時,小腿的弧度美得無法形容。 女孩長得很像稚氣未脫的李麗珍,沒有人追得到。 乍看是個校園愛情小說的開場,但卻沒有校園愛情小說的內容,因為我始終不是校園愛情小說裡的主角。很快的,我高三了,我開始懷疑,這女孩是不是有點喜歡我,所以才會一直讓我這麼「經過」三年? 雖然我個子不高又有一頭致命的卷髮,又因為行為乖張,整個年級都知道我喜歡的是另一個社會組的女生,但畢竟我從以前就是出了名瘋狂的校園人物,又一向給人聰明的假像,對這位沒有人追得到的女孩來說,說不定,我還是有「賣點」? 越是這麼胡思亂想,我就越是停留在胡思亂想而已。無法前進。 直到有一天快畢業了,大家都在教室裡為對方的書包簽名塗鴉時,陽光灑落的走廊上,我再度拿著媽媽牌便當「經過」女孩。 突然,我聽到一聲非常震撼的吼叫 「少臭美!」 啊!我愣住了,往旁邊一看,那女孩臉紅脖子粗,瞪著我。 我無法言語,身體卻下意識地帶著我走回教室,沒有「做點什麼」。 是的,我沒有做點什麼,就這樣呆呆坐在教室的位子上,心臟一直猛跳,坦白說,超級興奮,整個腦袋一直重播那尷尬的畫面。 女孩為什麼跟我說「少臭美」?我明明就沒看過她一眼啊,她怎麼可能知道我早就喜歡上她?(同時喜歡很多個女生,是每一個鐵血男子漢焠煉靈魂的必經之路)。 「小柯,她應該是對你有意思。」柚子。 「小柯,我覺得你想太多了。」娃娃魚。 「小柯,你應該找她把話問清楚。」婷八。 事實究竟如何,我真的不知道。 多半是女孩認為我認為她喜歡我,所以她就認為我這個認為她喜歡我的人是個非常臭美的傢伙,可偏偏她只是一個很喜歡黏在走廊上講話的女生。於是對我吼叫,宣示她的憤怒! 不過也有可能,是女孩注意到身為一個大美女的她,我怎麼可能每次經過都不看她一眼?所以便精准地判斷我是那種「在人群中就是不會跟喜歡的女生說話」那型的男生,而女孩好死不死很喜歡我,給了我三年的機會搭訕她,我卻白白放過 共計放過了九百多次的機會,終於忍不住憤怒大吼,希望我在畢業前能稍微追她個一兩下。不過若事實並非如此,顯然我真的非常臭美。 我沒有時光機,只好一直蹲在青澀的回憶裡,看著女孩無懈可擊的小腿發愣—— 關於便當的第二個故事,就很爆笑了。 我的鼻子不好,鼻竇炎還是過敏性鼻炎之類的從小糾纏著我。整個高中三年,媽都在小麥草汁里加點蜂蜜,裝在半透明塑膠杯子跟便當一起送來給我喝。 在1993年的當時,生機飲食還不構成所謂的風氣,小麥草汁顏色翠綠,非常詭異,氣味更是匪夷所思,大家根本無從知道那是什麼鬼東東。有時媽沒加蜂蜜,而是亂加奶粉沖泡,那混濁的模樣就更驚心動魄了。 坐在隔壁的謝同學看我總是要捏著鼻子一鼓作氣幹了小麥草汁,好奇地問我那是什麼。我這個人就是沒事愛唬爛,於是隨口說:「這是蠶寶寶的屍體打成的汁,又香又濃喔。」沒想到隔壁的謝同學一個冷笑,說你放屁。 我放屁?這倒激發了我信手撚來的雄心壯志。 「因為我鼻子不好,中醫師說把蠶寶寶打成汁,可以治療鼻子,不過因為實在太難喝了,所以才加了蜂蜜。畢竟蜂蜜也有治鼻子的功能啊,不信你喝喝看啊。」 我拿給謝同學聞,他立刻皺著眉頭說,果然有噁心的味道。 後來這個白癡的謝同學成了「蠶寶寶汁」的忠實信徒,以後有別的同學問我我倒底在喝什麼,他就一副很懂的樣子搶著說:「那個是蠶寶寶汁,真的,很噁心!」 或用一種很鄙夷的表情說:「柯景騰是個大變態,那種蠶寶寶汁也喝得下去,佩服佩服……」 有人幫我背書,可信的成份暴增,於是慢慢的大家都以為我天天都在吃蠶寶寶恐怖的屍液,我也進一步精緻化了這套論述。比如說這不是市面上一般的蠶寶寶啦、或是李時珍的本草綱目裡早就有記載了不信去查啊(結果證明這世界上勤勞的人真的很少)、哪一間中藥材行有在賣這種特殊的藥用蠶寶寶不信去買啊等等,充分展現出一個偉大放屁家該有的風範。 結果到了快畢業的時候,我才用挖鼻孔的奸笑姿態跟大家揭破這唬爛的真相,一直坐在我旁邊的那位同學一個大驚,表示他絕對不相信這是場騙局,我一定只是想洗刷「柯景騰=喝蠶寶寶屍液的怪人」的惡名。 喂!謝灃昱大笨蛋!清醒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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