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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臭農民!」

  「狗地主!」

  「你吃完飯不刷碗泡三天,是女人嗎?」

  「你晚上不刷牙,不洗腳,屁股上長癬,掙錢掙不過女人,什麼臭男人!」鄭雯一點不示弱。

  兩人孩子般地鬥嘴,吵到最後,鄭雯的殺手鐧是提及寒煙大學的一個女友,那姑娘曾讓寒煙失戀過。

  「覺的挺不錯的,那個大腳丫子怎麼把你甩了?找她去呀!」

  「別上臉,你要揭我老底,我可真他媽的急啊!」寒煙掛不住了。

  「少罵人。誰讓你先說我的?」鄭雯口氣緩和下來,且戰且退。

  這種吵架最後通常要歸結到離婚分手上,不是寒煙摔臉離開,就是鄭雯哭哭啼啼地跑走。這種動真氣的大吵一般會一週一次,小吵則可能會一天兩到三次。不管大吵和小吵,事過之後,誰也不會主動道歉,往往是寒煙的一句玩笑或鄭雯叫他句外號,兩人便開始和解,而且誰都忘了這次吵架的起因是什麼。

  什麼東西習慣後就好了。慢慢的,他們認為兩口子過日子,大概需要這麼吵吵鬧鬧,磕磕拌拌,「打是疼罵是愛嘛」。既然彼此脾氣和稟性已經都摸清,什麼難聽的話都不會真的刺痛誰,這種方式便如同種牛痘或肝炎疫苗,必要的毒菌和扎針雖然對局部產生紅腫和痛癢,但對保證整個肌體健康卻是必要的。日子還能怎麼過?天天見面三鞠躬,相敬如賓,客客氣氣?拉倒吧!他們已經習慣這樣互相叫著外號,插曲打渾,小吵大吵地過日子。

  「你老公和你天天開玩笑,罵罵咧咧才算正常呢,他要是到了見你就煩,一天不說三句話,你就要小心了,外面他肯定有小蜜了,」享靜有一次在電話裡開導鄭雯。

  「我和寒煙天天吵架,但吵完就完,我們已經習慣了,這大概算達到了婚姻牢不可破的境界了。」鄭雯也同意。

  寒煙在旁邊聽到電話後吱吱樂,鄭雯白他一眼,故意對享靜損他,「告訴你,享靜,寒煙這人特粗魯,總罵人,他一罵人我都哆嗦,我早晚非登了他不可。」

  「嗨,鄭大嫂,嘴下留情,人家享靜是個文靜姑娘,你在她面前毀我可傷良心,」寒煙有點著急,他很在意享靜對他的印象。

  「享靜,以後找物件絕對不能找寒煙這樣的,別信什麼硬漢,還是奶油小生好,嘻嘻。」

  享靜在那邊也開玩笑:「寒煙這樣的男人打燈籠都沒處找,蔡國慶那樣的多膩味人呀。」

  「那我把寒煙轉給你吧,我去綁個大款去,」鄭雯還開玩笑。寒煙悄悄地對鄭雯說:「人家享靜還沒結婚,你瞎說八道什麼!」

  「那怕什麼?我和享靜是什麼關係?告你說,你想打人家主意都是做夢,是吧?享靜」

  寒煙搶過電話,「享靜,別聽她胡扯。」

  鄭雯已經訂了機票,馬上要回國了。威爾森公司的副總經理安迪代表公司為鄭雯送行,邀請了她的朋友一起進餐。他們在市中心最好的唐人餐館包了一張大圓臺。安迪點了龍蝦、鮑魚、象拔蚌等名貴佳餚和法國紅葡萄酒。享靜、二牛、孟勳、小任等人應邀作陪,男人都西服革履,鄭雯和享靜則穿夜禮服和曳地長裙。

  安迪代表公司敬鄭雯酒,誠意地誇她為公司作了巨大貢獻,是他見過的最能幹的中國女人。大家都很鄭重,沒有了往日的調笑,心頭都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鄭雯主動為大家夾菜,並表演了職業的分魚技巧,這是她在這裡的大酒店當伺應生時學的。

  「鄭雯,你也真是,怎麼說走就走了?開始我還以為你只是說說而已。我真有點想不明白。」二牛今晚一直心事忡忡。

  「既然已經是決定了的事,大家就不提了吧。也沒准,鄭雯是咱們所有人中最明智的一個呢。」享靜說。

  「寒煙,你真就這麼讓老婆走了?」二牛還是問。

  「哎,天要下雨,娘要改嫁,我管不了那麼多了,由她去吧,」寒煙苦笑著,給安迪夾了一口菜。

  「嘿,又來了不是,都說好了怎麼又婆婆媽媽起來,」鄭雯笑道。

  「嗨,其實誰不想回去?說是出來掙錢來了,混一輩子大概也還是打工的命。鄭雯倒真拿得起放得下,要擱我,我都怕回去讓別人的舌頭壓死,」孟勳感歎。

  「越想的多越亂。我就一個念頭,人要為自己活著,為今天活著。不管我這步走得對不對,我都不後悔。」鄭雯很堅定。

  「嫂子真有絕的,象我這二賴子還在這忍呢,都混進洋人公司去了,馬上就上天堂了,綠卡也有盼頭了,怎麼又想當勞模了?操,寒煙,我要是你,非管住我媳婦兒不可。」小任一邊嚼龍蝦一邊說。

  「我算什麼呀?我說話沒人聽呀。」寒煙的情緒又不對了。

  「我吧,我一開始也特別反對鄭雯走,但轉念一想,反正還有寒煙在這,進可攻,退可守,倒也可行。」享靜看寒煙垂頭喪氣的勁便安慰起來。

  「其實我也捨不得大家,當然更捨不得寒煙。我走後,有勞大家多關照我這口子,以後我在國內給大家接風。來,這裡我先敬大家一杯。」鄭雯說著站了起來。

  飛機場的候機室裡,鄭雯和送別的幾個朋友輪流拍照留念。鄭雯悄悄地拉過享靜,「享靜,拜託你點事。你幫我看著點寒煙,他們幾個男人心粗。寒煙心臟不太好,我走後,讓他和二牛搬你那住,你幫我勸他別再打工,安心讀他的博士學位,有什麼事及時和我通信聯繫。」

  「你放心吧,鄭姐,寒煙沒事。等綠卡一下來,你把孩子帶出來探親。」享靜幫鄭雯捋捋耳際邊的頭髮。

  小任彎腰對靠在行李車邊發呆的寒煙說:「你就真讓你媳婦兒走了?現在擋她還來得及,機票撕了我幫你出一半。」

  寒煙搖搖頭。二牛也湊上來,查看寒煙的臉色。寒煙長歎一口氣說:「我想好了。我要是死留她能留住她,但她心裡肯定特別苦。我是個男人,這罪還是我受的好,我承受的住,哥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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