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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操,我真佩服你,許哥,」小任難得這麼認真。

  鄭雯把寒煙拉到一邊:「別再打工了,活得輕鬆點,最多半年咱們就見面了。」

  寒煙點點頭,但心中苦澀地想,這麼多年夫妻,看來老婆還是不瞭解自己。我能輕鬆嗎?越是想回國越要抓緊攢點錢呀。」為了不使鄭雯年臨走前擔心,他假裝心寬地說:「放心走吧。回去好好帶兒子,我這你不用操心。」

  鄭雯和寒煙最後照了一張相,到分手的時候了。鄭雯放下手提包,興奮地和寒煙擁抱,寒煙的反應有些遲緩。鄭雯走進安全門,笑著對大家招手告別,對寒煙大聲說:「半年後相見,我在國內等你!常想著我!」

  寒煙慘然地裂了裂嘴,招手告別。突然,眼眶一熱,兩顆冰涼的淚珠奪目而下。鄭雯的笑臉已經遠去,她絕對沒有意識到她的離去對寒煙意味著什麼。寒煙心頭湧起一陣悲涼。半年後相見?遠隔千山萬水,豈是那麼容易的事?眼前這告別的場景似乎含著不祥的氣氛。他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剛才看到鄭雯那麼天真高興地和他告別時,他感到心頭隱隱作痛。她太不理解自己了,畢竟這次分手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她是探親,這回國的一步自然可以跨得瀟灑自如,但自己是自費留學,出來打拼天下的,不混出個人樣來豈能走回頭路?這天各一方的別離她懂嗎?今後變換莫測的因素太多了,眼前這場面會不會就是兩個人的生死訣別呢?

  寒煙木然地站在原地發呆。身後享靜和二牛的叫聲驚醒了他。他快速地眨眨眼,調整好神情轉過身去。三個男人都是請假出來的,於是,各自回去上班。寒煙開車載享靜回去。

  享靜坐在後座上,寒煙沉默地開車。他打開答錄機,裡面傳出老婆給他錄的一首歌「相約在冬季」。鄭雯輕而傷感的聲音傳出:「輕輕的,我將離開你,請將眼角的淚拭去……」

  寒煙突然身子一抖,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大顆大顆地流下來。享靜在後面沒有發現他情緒上的變化,說道:「這首歌真好聽。」

  寒煙的淚在靜靜流淌,他已經不想再去控制。他將玻璃窗搖下,任憑高速公路上的風亂頭髮。為了怕享靜看見他的臉,他將後視鏡故意掰了個角度。為了呼吸暢快些,他張開嘴,大口地吞咽著空氣,讓眼淚從腮上和鼻子裡向下……向下……

  「沒有你的日子裡,我將更加珍重自己;沒有我的時日裡,你要保重你自己。
  前方的路雖然太淒迷,我在寒夜裡為你祝福……
  雖然刮著風,雖然下著雨,我在風雨之中念著你……」

  歌詞越來越酸楚。寒煙想起自己苦苦掙扎的日子,想起自己出國前幾個月曾一天打三份工,在大雪裡走12個小時送報紙的場景,一股委屈襲上心頭。「我是為誰?我苦苦地為這個家打拼,但老婆卻離我而去。我為了今後的長遠備受折磨,將所有的苦無聲地吞下,但兩個人還是分手……」他想到為了辦鄭雯探親,他曾費了多大的力,著了多大的急,苦盼了半年多,在那樣不正常的情形下出了國,在目前大家打破腦袋往外跑,國內局勢不明朗的情況下,為了個破公司的職位,居然拋下丈夫不要,他第一次感受到強烈的委屈,感到自己的內心無法被妻子理解,孤獨的苦水無處傾倒,終於,他發出狼一樣的幹嚎。

  享靜嚇傻了,她不知寒煙為何突然情感上崩潰,急忙叫他停車,關切地給他遞過手帕。 寒煙毫不理睬。他將車速開到150公里,眼睛注視著黑色平直的遠方,時而發出斷續的奇怪的嗚咽。享靜同情地用手扶在他的肩頭,沒有勸他,也沒有說話。她的眼圈也紅了,看到寒煙這樣的大男人如此哭,她知道他心中一定藏著太多的隱痛。她細膩的內心感受到了寒煙壓抑在心頭的淒苦。

  享靜到家後,寒煙已經平靜下來。兩人在路上始終沒有說話。停車後,享靜坐到副座上,把錄音機關上,陪寒煙坐著。有頃,享靜悄聲問他:「心裡好受點了嗎?」

  寒煙長舒一口氣,點點頭。「上去坐會吧?要不,我陪你把東西搬來?」

  寒煙搖搖頭,低聲說:「不用了。我今晚想一個人呆會。明天我和二牛一起搬吧。」

  「那也好,不過,你別……」

  「我沒事了,剛才心裡堵著慌。」

  享靜下車,囑咐他說:「下午來我這吃飯,記著給我電話。」

  寒煙點頭,調頭開車回家。

  他在一個紅綠燈處啟動後,前面無車,加速後,眼前是個大下坡,他掛上空檔,走最右邊的車道,速度表上的指標是60英里。突然,眼前出現了一個右轉彎的箭頭標記,他錯誤地行駛在通向66號高速公路的車道上。他下意識地一掰方向盤,車箭一般地拐向正中車道。前方50米處是一個複雜的路口,有四條車道。最左手的車道有一輛車正在左轉。由於寒煙剛才行駛的車道是右轉彎,所以,兩輛車應該不發生衝突。但寒煙突然的改道,使那個司機顯然沒有精神準備。如果他冷靜地停下,還不致於相撞,但遺憾的是他踩上油門,想用時間差沖過去。而寒煙如果不掛空檔,緊急煞車,可能也會避免這起交通事故。然而,一切都陰差陽錯。寒煙的福特轟的一聲撞在雪佛萊的側尾部,耳畔驚天動地的一聲響,他昏迷過去。

  福特車頭撞了個稀爛,機器的五臟六腹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車前玻璃碎成雪花狀。雪佛萊的尾部也是一個大坑。幸虧兩個司機都帶著保險帶。寒煙的頭撞在側面的玻璃上,垂在一邊。

  四五輛警車鳴笛迅速趕到,一輛紅色的救護車上下來幾個醫務人員。馬路上警車橫阻,路面上點著了兩支噴射紅色火焰的交通事故信號物。

  寒煙被醫務人員先用合金脖套固定好頸部,抬到一個帶軲轆的擔架車,推進救護車裡。一個員警在他口袋裡找出駕照和錢包,從裡面發現了社會保險卡和電話本,用對講機聯絡起來。

  另一輛車裡的司機被人攙著走下汽車,是個加拿大男人,用手捂著腰部,發出哎喲哎喲的叫聲。

  幾個員警在用尺子測量著寒煙的煞車線。一道顯明的輪胎印在正中的車道上摩擦出30米的黑印。

  二牛正在精心地用小刀子修飾臘膜假牙,電話響,他接電話。突然臉色一變,對老闆喊:「我哥們撞車了!」抓起衣服跑了出去。

  享靜正在洗手絹,接電話後,也臉色大變。穿著拖鞋就跑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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