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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老頭想和大陸作買賣,所以對鄭雯挺感興趣。看他人還老實,寒煙便也不對他留什麼心眼,但心裡並看不起這個爆發戶。

  在老頭家裡見到過一個30多歲的女人,姓張,在一家洋人銀行當高級職員。人長得白白靜靜,帶副黑邊眼睛,一看就是個職業婦女。還見到過一個叫王太的女人,此人徐娘半老,風韻尤存,皮膚嫩得象個小姑娘,說起話來騷首弄姿,嗲聲嗲氣,看得出她在和老頭套近乎。據說,這婦人的丈夫挺有錢,但有次從梯子上摔下來便成了性無能, 於是,這婦人便養了9只貓。「男人怕貓,女人怕狗」,寒煙想不出性無能和9只貓有什麼內在聯繫,但從此之後,總覺得她身上有股騷氣。

  過了一段時間,出事了。由於老頭和王太發起成立了一家公司,聘用老婆當職員,所以,寒煙常光顧他們的辦公室。王太對他們罵張小姐是狐狸精,張小姐說王太想騙老頭的錢,兩人都讓老婆當線人,私下給他們傳遞情報,弄得老婆很難做人。

  老頭衷情張小姐,王太醋性大發,常常獨自在辦公室時而暗自冷笑,時而自言自語。寒煙兩口子討厭王太,立場站在張小姐一邊,時常幫老頭約個會之類的。

  有一天,張小姐哭涕涕地打來電話,說王太私下給老頭在臺灣的妻子寫了信,還通知了老頭在美國的兒子。兩人趕到溫哥華後,不但把老頭在銀行的戶頭給封了,那兒子還去銀行當著大家的面扇了她一耳光, 罵她是「bitch」。老頭晚上則被他老婆咬得滿身青腫,說他老不要臉,招小狐狸精,忘了他們在阿拉伯的苦日子。老頭偷偷在公用電話裡告訴了張小姐她這一切。她在銀行也名譽掃地,請假在家。

  「嗚嗚,你最好能看看他身上的傷要不要緊,他苦了一輩子,嗚嗚,他太太真是個狠心的女人,」張小姐哭得象林黛玉,傷心欲絕,整得寒煙兩口子大眼瞪小眼,看來,這傻女人還真愛上那個糟老頭子了。

  出國這念頭忘了是幾時起的。那會,考託福成風,同學和同事見了面不問別的,都是:「辦了嗎?」「正忙活呢」。「發多少信了?」「少說兩麻袋吧。」「哥們,不行,我都四麻袋了。知道嗎,有志者事競成,這年頭,瘸子傻子都出去了,跟丫死磕,沒不成的。」「你上哪?美國還是日本?」「操,黑非洲哥們都去,趁政府還沒明白時趕快溜,晚了你得後悔一輩子。」

  於是,大街上見個老外就撲上去套近乎,三句話沒過,就提出讓人給經濟擔保。文革時誰家都是苗紅根正,這會突然就冒出無數表舅幹姨,二大媽姑姥姥,全都是潛伏在美國多年的,等著諸位繼承遺產的闊老,連他媽家樓下釘鞋的二狗子都有八個親戚在白宮。

  圖書館裡,人烏秧烏秧的。複印下幾百個美國校名,漫天撒網,哪管什麼專業不專業,胡弄出去就成。老外也真有冒傻氣的,大概以為中國學生都是李政道,楊振寧, 見了分數表上成串的A連調查都不調查,統統當人才搜羅。且不知,成績表上的分數都用塗改液加工過,大蘿蔔章一刻,郵票一貼,走你。後來不行了,得考託福。從小背老三篇出身的學子們不怵這個,不就背單詞啃語法嗎?別看說英文是洋經邦,認字咱本事大。於是,滿大街都是捧著黃書直眉瞪眼背單詞的,盜版託福比當年毛選還普及, 誰書包裡都裝塊板磚(SANYO)。許你們丫八國聯軍鬼子侵略中國,現在,義和團的後代也得殺你們丫那搶錢去。

  那會,寒煙正在鄭雯大學的女教師樓裡囚著,單位不給房,只能忍在那。夜裡撒尿沒處上廁所,只能尿在一個破臉盆裡,但那並不妨礙他複習託福。

  考不到600分就得找個經濟擔保人。 寒煙回家問他媽:「咱家就沒一人當過美國特務?您再好好尋思尋思。」他媽低頭琢磨老半天:「除你爸當年差點在朝鮮戰場上被美國鬼子俘虜外,咱家祖上都給地主抗長活,你爺他……」

  「看你們那點出息,老農民就是沒遠見,要當年都象我這麼敢闖,現在您也用不著沖馬桶都捨不得水,點煤氣都得用紙繩。嗨,我爹他當年要是來美國,這會我不早成楊振寧了。」

  「這死孩子嘴真缺德,小心人把你抓了去。」

  「不行,我非得搜出個二大媽來不可,我要真認個乾媽,您可別介意。說什麼我也得讓我下一代吃黃油,掙刀拉。」

  寒煙雖然是在和他媽逗貧嘴,但看到其他同學一個個出國,心裡也起急。鄭雯對出國倒不積極,但被他逼得滿世界給他拉關係,找擔保。外教試過了,沒戲,工作中接觸的老外試過了,也沒戲。撒出去的信回來了不少,但沒一封是許給獎學金的。這把他愁得抓耳撓腮。畢業四五年了,在全民經商的浪潮中他一通狗刨,倒導彈倒軍火倒鋼材倒西瓜,天天電話打得象紅火爐子,比榮毅仁還忙,結果一筆生意也沒成過。這他娘的掙錢不靈,出國再出不去,還他媽的什麼弄潮兒呀!

  一次偶然的機會,認識了一個美國使館的武官。據說,這人的哥哥給甘迺迪議員當高參。管丫特務不特務的,膘丫的。他和老婆壯著膽子去了趟美國使館。大鐵門關著,半空飄著那美國國旗讓他想入非非。媽爺子,這一步跨進去會不會成叛國了? 他聽說,武官全是情報間諜,沒准對方就是FBI。去他姥姥的,大老虎也得上了這次。他摁響了門鈴。牆上小盒子裡傳出一個聲音,「你們找誰?」「找伍夫,約好了,我叫寒煙。」他哆嗦著說,胳褶窩裡冰冷潮濕一大片。一會,聽到伍夫朝氣蓬勃的聲音,「我正等你們呢,請進。」這傢伙中文說的象趙忠祥那麼標準。門房露面了,得登記。

  「窩靠,這不是裡通外國的死證嗎?豁出去了,愛誰誰!」平時他拿左手寫字,那天改用右手了,寫了個假名,MikeZhu。

  一進美國使館樓門,就發現有幾個電眼和一個小監視器掛在牆掎角,大門口外的一切情況看得真真切切。看來,大使館就是特務機關,一點不假。用鼻子聞了聞,馬上就聞出股肖飛買藥的味道。地板上油亮亮的,周圍沒人,單間門都緊閉著。寒煙和鄭雯賊眉鼠眼地對望了一眼,用腳尖點地,懾腳前行。一個包皮房間的門開了,伍夫居然穿著美軍制服,「Hi,My friends, Welcome to the United States。」他開著玩笑把他們迎進屋。

  寒煙緊張得雙手放在膝蓋上,小眼一個勁瞄著Woof軍裝上的彩色條杠和肩章。伍夫看出他的緊張,給了他桶啤酒,他象拿地雷似的舉在手裡,眼睛總瞄桌子上插的那三角美國國旗。 臨走前, 才吱吱唔唔地提出擔保的事。伍夫為難地想了想,「我很願意幫你,但我的身份恐怕不行,我問問我哥哥吧。」

  出來後,兩人生怕被雷子盯上,一直不敢回頭,倒了三次公共汽車,在西單商場兵分兩路地繞了八個彎,確信甩掉了尾巴後才敢回家。

  進屋咚咚咚先灌了一肚子涼白開,捧著心臟說:「我這人可當不了特務。今兒這事要是讓人盯上,那可就黃泥巴抹褲檔上,不是屎也是屎了,」鄭雯把窗簾拉得嚴嚴的,小聲說:「沒事,咱安全部肯定在他屋裡裝了竊聽器,咱又沒洩露國家機密,你緊張什麼。」

  上班後,見了領導,查顏觀色了一陣子,沒發現有什麼異常,但還不放心,寒煙又專門去保衛處門前晃了幾圈,處長認識他,「最近舞場上咋見不到你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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