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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放下電話,寒煙暴怒。誰這麼缺德?居然採取這種手段!他在學校裡沒有接觸過任何女留學生,要說是女朋友,他只有享靜一人。這怎麼可能?難道是……他腦海裡浮現出一個萎瑣形象。

  回來後,他找到阿寶,直接了當問及此事。誰知,那傢伙把一對小繡花拳頭一攥,用太監般尖且細的嗓音大叫:「你這是在誣衊我!這是誣衊我神聖的人格!我要和你決鬥!!」

  寒煙不禁笑了。「阿寶,你不是隔壁阿二吧?我又沒說是你,你也不是女的,但你的確有個女朋友對不對?你是知道我出去的三個人之一,另兩人都有TA,你說我要不要懷疑你?」

  「我-我-我-儂欺負阿拉上海人!My Godness, I will……我要和你決鬥!!」阿寶急得語無倫次,一會沖到門後,一會沖進洗澡間,看上去不是想喝滴滴畏,就是想找把大砍刀。

  寒煙雙手揣兜冷眼看著阿寶,他這個一米八多的大漢,自小打架出身的主兒根本不把小雞子樣的阿寶放在眼裡。

  阿寶把兩隻手在空中舞動得象兩個大車輪,哇啦哇啦地用上海話怪叫,突然咣當拉開門,惡狠狠地嚷「我早晚要和你決鬥!」碰的一聲摔門出去了。

  寒煙認為他並沒有冤枉阿寶。留學生中互相玩陰的事他聽到過不少。人窮急了,什麼招都用,但讓老外知道後,人家會怎麼看中國學生?嗨,多災多難的同胞,永遠是窩裡鬥,真他媽的下賤!

  晚上,他給老格林打了電話,「Mr.Green,那件事是個玩笑。我的一個朋友想測試您是否滿意我的工作,所以……」

  「That's crazy, I see no fun at all."格林教授嘟囔說。

  「她是想……她想拐彎抹角地為我申請加薪,」寒煙編起瞎話。

  「No way, Mr.Xu,You're kidding."

  「對對對,她腦子有問題。我們中國人管她這種人叫250。」

  「Hehehe,That is funny.」格林教授釋懷大笑。這件事抹平了。

  學習很辛苦,但寒煙卻有種龍歸大海的感覺,打工咱比不過農民,學習可絕對是把好手。在孤獨的、完全杜絕社交活動的環境中,寒煙每天都苦讀到淩晨。沒有多長日子,他的英語和專業已經呱呱叫,每篇paper都是A,把其他的洋學生鎮得服服的。

  寒煙準備把一年半的碩士課程用八個月拿下,然後兩年內攻下社會學博士。既然出國,起碼先拿下博士學位,但他早打聽清楚了,即便拿下博士後學位,在加拿大一樣找不到工作,而且,學位越高工作越難找。學校裡有不少博士畢業的中國學生,出學校門後不久便又跑回學校,因為他們在社會上只能找到刷盤子,送餐等藍領低檔工作,與其在外面遭罪,還不如拿份獎學金,隨便讀幾個學位,在學校裡泡到哪天算哪天。寒煙認識一個82年出來的留學生,這老兄已經43歲了,八年來拿下四個文科碩士,但哪個都沒用,現在正準備改學會計,從初中數學開始補習。「看來這破加拿大是沒什麼好呆的,絕對的沒有前途,」寒煙心下非常茫然。

  寒煙的愛人鄭雯終於辦成了陪讀,把兒子放家裡讓她媽帶著,自己隻身殺過來。寒煙去機場接站晚到了半小時,鄭雯一個人愁苦著臉,坐在那守著兩隻大皮箱,一看寒煙和享靜在一起,立刻警覺地多看他幾眼。他忙介紹,這是二牛、那是享靜和小周。鄭雯敷衍地哼哈著,在他耳邊嗔怪地說,你還記得兒子嗎?

  經受了這麼多苦難和挫折,兩口子終於見面了,但眾目睽睽之下,他又覺得沒什麼好說的。鄭雯看上去一點不興奮,對沿途機場上的風景呲之以鼻。「什麼破加拿大,簡直象石家莊。」也是,溫哥華這鬼地方除了市中心能看見幾座高樓外,全是鄉村景色。

  晚上吃完飯,兩人回到空蕩蕩的地下臥室,往床墊子上一坐,話題就圍繞著兒子說開去。「你怎麼不帶兒子出來?」

  「這破地方,連張大床都沒有,我才不讓飛飛出來受罪呢。他那麼小就有種二等公民的感覺,你讓他能有自尊心麼。」

  老婆的話也是,寒煙現在發現所有的道理正反都能通。出來半年多,他就深切地體會了一句話:「有得有失。」太對了,你要是精神得到了,物質上就失去;反過來,一樣。世間太多的事都不能放在同一架天平上稱,因為許多東西不是一類。比如,錢和失落感,誰重誰輕?唉,到國外,當什麼都行,就是別當哲學家,別象國內那樣談什麼理想和前途,憑著感覺走,喝了哪壺算哪壺。

  「咱們要是呆著沒意思乾脆回去,人這輩子是為自己活著,我可不想在這苦熬活受罪,」鄭雯想起兒子,眼淚掉下來。寒煙想爭辯,說第一代移民都是受罪,為了兒孫,該吃的苦就得吃,可這話連他自己都不信,乾脆不說了。

  「反正也不是就咱們受苦,大陸來的都這麼苦熬著,等有了身份咱回國經商去。」

  「想得倒美,你以為現在人都是傻子,國內錢那麼好賺?我反正一上飛機就特難受,不是為了你,我絕對不來。」

  「OK, forget it」。他們脫衣上床,好長時間沒親熱了,他一把將老婆擁在懷裡。

  「等等,這破屋不隔音。」寒煙找了雙襪子,堵上牆角和鄰居通著的那個小氣孔。

  鄭雯在國內是家公關公司的部門經理,活動辦事能力比寒煙強,沒多少日子手裡就收集了一大把名片。認識的人中有個臺灣的老頭,50多歲,斑白頭,鼻子邊有個黑痦子。據說,那老哥是個大款,年青時在阿拉伯作石油買賣,發跡後在溫哥華買了棟房子。中國人買地置家業是千年不變的老例,看到路邊新修的房子,那人就問多少錢。「什麼?才50萬?太便宜了!太便宜了!」聽他那口氣,像是要買下半個溫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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